木啊书屋 - 言情小说 - 偏又向隅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那榻前跪了宫人正拧了帕子替陈怡榕擦拭着额头。秦青过去的时候,那宫人让开来,露出陈怡榕苍白的脸。

秦青跪下去的时候,头没来由地昏眩了一下,扶了那榻沿才堪堪稳住身形,宫人狐疑瞧她一眼:“秦大夫?”

“无妨,”秦青按在那皓腕之上,“前时太医如何说的?”

“太医说,娘娘的脉象平稳,也并未高烧,不过虽是此时无性命之忧,可若是持续如此,恐怕也是伤本伤身。”

“没有说原因么?”

“不曾。”

也是,能入东宫的太医皆是司药监门面,除却父亲那直性子,如今这朝中又有谁敢直言其害。

一朝太子妃,刚入东宫不久便就一心寻死,传出去这天家的脸面何在。更何况。陈怡榕的情况本就奇怪,不敢断言也是应当。

“开了药不曾?”

“开了。”宫人点头,将边上的药碗递过去,“这是方才喂过的,只是娘娘没有喝下。”

这是可以想见的,只是秦青仍是接过来闻了闻:“加两钱牛黄熬过再来。”

“这……”

“我是大夫。”秦青看她一眼,“是陛下传旨命我过来的,你怀疑什么?”

“秦大夫误会,只是娘娘现下并不能喝进药去。”

闻言秦青转了眼瞧过去:“你是跟在娘娘身边的人?”

“是。”

“娘娘若是说不饿,难道你们就不准备午膳了么?”

宫人语塞,立时便就捧了药碗起身:“奴婢这就去熬。”

秦青的眼随着她出去才缓缓复又落在了榻上人的脸上,陈怡榕睡得很安静,连一丝挣扎也没有,与落水之时何其相似。

方鬼门关里爬过的人,脉象稳定,这实在是诡异。陈怡榕求死,却也是有人,不想她即刻醒来吧。

只是偏偏她被圣旨带来,这人拦不下,是才松了口。秦青覆手在她额上,那面上冰凉:“陈三,你便就这般傻么?”

陈怡榕觉得自己似乎是睡了很久,是入宫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次。那梦里似是有很多人,却千人一面,他们忽近忽远,皆是在唤她三小姐。

他们唤她三小姐,却并未予过她好颜色。她喜欢玩皮筋儿,自有人来告诉她不可以,免得那皮筋绷上皮肤有了印痕,往后入不得宫。她玩毽子,亦有人上前催她去温书。她终于是被关在那小小的房间里,背着厚厚的书,背得磕磕绊绊。

耳边有小丫头坐在檐下窃窃私语,她偷偷趴过去听了一耳朵。

“三小姐一点也不像是陈家小姐,我看二公子与大公子,读书都读得好。”

“那你也不瞧瞧她是哪里来的。”

“三小姐不是夫人所生……”

“嘘!别说出去,里头那个,可不是夫人生的。”

“怎么会?”

“还是老mama吃酒醉了说的,据说啊,三小姐是夫人祈福时候捡来的。”

“难怪,你听,又没声音了,定是背书又偷懒睡了。”

“啧啧啧”

陈怡榕觉得耳朵发着烫,连带着脸面也烫起来。她推了门出去,两个丫头赶忙站起来,又堆起笑脸蹲下来唤她:“三小姐怎么了?可是饿了?”

她便就点了头。

于是她就不想努力了,纵是爹爹常有责罚,她也不想努力了。直到那一年她远远瞧见了一个人,那个人高高在上,却弱不禁风的模样,一眼就叫人心疼。

她偷偷溜出来吃果子,正是逢见那人也出来,满口的果浆不及咽下,她便拍了拍手爬起来:“你是皇子吗?”

那人走过来,便就是这几步,都走得有些缓滞,她下意识去扶了他,脏手蹭上了他明黄的衣袖,落了几个爪印。

“对不起啊,弄脏你了。”

“无妨。”那人笑了,是她见过的最真诚的笑,他说,“你是太师家的小女儿么?”

“是。”她终于瞅见了他衣服的不同,恍然瞪眼,“你是太子吗?!”

“我叫仰桓。”那人按住心口,又一顿咳嗽,险些栽在她身上,她骨架小,架得很不容易,却不敢松手,半晌,才闻着耳边一声喘息的“谢谢”。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都亮了起来。

“桓哥哥,明年我还进宫陪你看宫灯好吗?”

“有什么好瞧,年年如是。”那人却有一勾唇,“不过榕儿若是能来陪我,我还是很开心。”

“好!我一定来陪你!”

后来,她来了,不仅来了,还留了下来。可是她的桓哥哥却不再对她那般笑了。她日日欢欢喜喜去寻他,只得他几句关照,似乎前时种种,不过她自己的一场空期待。

“殿下……是不是讨厌我?”

“为何这么说?”那人还是笑着,却笑不进眼中,一如她在那目光里,从来寻不见自己身影。

“就是感觉。”

“榕儿想多了。”那人缓缓走过来,身形已经又见高大,不知何时,竟是去了些文弱,多了些说不上的气息,叫人心悸,无端唬得她后退了一步。

“榕儿怎么了?”

“殿下,榕儿的心从来都是殿下的,殿下,信我。”

闻言那人略微停顿,下一刻,手指便就抚上她鬓角:“好,本宫信你。”

可他骗了她,从他利用她寻了秦jiejie起,从她亲眼瞧见他将自己送去的汤盅倒了出去起,她知道——她终究在他眼中,不过是陈家的傀儡,他不信她。

那一夜,她问自己,活着做什么呢?为了报陈家收养她的恩情吗?为了卑微地爱他吗?

可她是个人啊,为什么没有人在意过,她会不会真的死去呢?

落水的时候,她听见岸上人唤她娘娘,那是秦jiejie的声音,对不起,她想说话,口中却是苦涩的河水,直冲鼻根,她咬了牙,放任自己沉下去。

沉了很久,沉到她能感受到自己似是变成了一尾鱼,被一片冰凉包裹,胸腔闷得快要炸裂,她突然听见有人与她说,你这般无用,倒不若是死了。

是呀,倒不如是死了。死了,就不用报恩了,死了会不会变成鬼呢?若是化成了一缕孤魂,她是不是就可以,肆无忌惮,无牵无挂地去爱他了?

突然,腰间被人扣住,有人带了她往上浮去,她却抬不起手来推他。

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终于,那人带着她一道破水而出,喧嚣尘上,万种声响全数伏于耳边,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厉喝:“你不准死!你敢去死,我定会去找来祝巫,将你的魂魄捆在我身上,叫你轮回不得!”

何其狠毒,她却听出一丝熟悉。

“咳咳咳咳咳咳咳!”她终是吐出一口水来,眼前模糊,有太医,有禁军,有公公,却没有那个救她之人。

有宫人喂她一颗丸子:“娘娘,吃了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