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 Odd N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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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因为比一般精神病还要严重的幻视和妄想,犬井户缔已经停职一个月了。 降谷零从还有余力安慰诸伏景光到拉着他一起怒斥庸医的“无为而治”也不过花了两周时间,剩下的两周他和诸伏景光挑着没课的时候几乎跑遍了东京的医院,一点用都没有。 犬井户缔看他们仍然是看两只直立行走的人型动物,并且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坚定地表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以至于哪怕是坚定的降谷零都有一瞬间动摇,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穿越到了某个可能的平行世界。 而编制在身的某公务员猫猫对自己被停职的事表现得是愤愤不平,私下里抱怨了好几次同僚里多是犬科,他们唯二的猫科独苗现在竟然还被打压走了一个,真成独苗了——诸伏景光顺嘴问了一句另一个猫科是谁,随即得到了犬井户缔看不懂事的小孩子的眼神。 他振振有词,痛心疾首:“当然是高明啊!” 还不太熟悉自己猫猫身份的诸伏景光:…… 大意了,完全没想到这个幻视竟然还遵从亲缘关系。 他压着胀痛的额角,平静地把话抛了回去:“可是KIKI,你之前才说你有角。” 降谷零斜眼看他,非常确定自己听出了某种咬牙切齿。 “嗯……确实是个问题,我还从来没有思考过。”犬井户缔摩挲了一下光滑的下巴,仰着脸紧急思考了片刻,自信地给出了答案,“果然是这样吧,我其实是混血!” 真正的混血降谷零:……? 真好奇如果我不在这里给你当提示的话你会怎么编。 诸伏景光平静的笑容裂开一道缝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什么混血可以让你同时有鹿角、猫耳和长尾?” 犬井户缔沉思片刻,又看了一眼降谷零,看得金发青年一头雾水—— “可是Zero就可以有猫的性格和狗狗的外形啊。”他满脸认真的困惑,“他不是猫猫和狗狗的混血嘛?” 降谷零:…… 赶在降谷零的拳头硬起来之前,犬井户缔轻咳一声:“开玩笑的,Hiro可能不知道,但龙其实就是这样的。” 在东方文化中,龙一直是种代表着祥瑞的传说生物。相传它能飞行,擅变化,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诸伏景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有关龙的记载,神色复杂:“……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其实最重要的不是有关龙外貌的记载,而是擅变化——因为擅变化,所以是什么样都合理。 犬井户缔满意地点了点头,头上的鹿角、旁边的大耳朵和尾巴都跟着一起上下晃,但印在地上的影子却全然看不见枝桠的分叉。 诸伏景光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得不再次直视起那个问题: 这样的幻视究竟什么时候才有痊愈的那天? 虽然病患的个人资料一直是绝对禁止透露的禁区,但出于某种机缘巧合,他们还是从遇到过这种罕见病例的医生那里得到了上一位患者的痊愈时间—— 国小五年级的稚龄到四十一岁的中年,痊愈方法还不是有迹可循的服药或是心里疗程,是又一场无法复刻的意外。 “不过,今天又不用上班的话,感觉好奇怪……平常忙得要死,一连放这么久假真的没事吗?”这么碎碎念着,犬井户缔歪着脑袋把翻出来的正装挂回了衣柜。 他在里面翘着尾巴,一边为不用上班感到轻松,一边因为心里的窃喜而有点过意不去,另外两个人的情绪就沉重多了。 “如果那天……” 黑发青年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弓着上身,手臂撑着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和歉疚,他只开了个头便收住了声,旁边同款姿势坐着的金发青年却很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脸上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04- 也许魔法真的存在于万事万物——这一切的转折,恰好都发生在万圣夜那天。 月亮高照着的魔力充盈的夜晚,于扮演着群魔的普通人之间,也许真的混入了嬉笑着的魔女们。 那天晚上,决定从万圣夜的涩谷离场后,犬井户缔提着被挑光了巧克力的糖果袋子在路边打了辆车——他并不是很擅长搭乘这类小车,身高是一方面,敏锐的五感是另一方面,因此连驾照也没考。 但很多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的,犬井户缔已经不像少年时期那样看见小车就会垮下脸,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忍受晕车的感觉了。 出于某些考量,他要求taxi先送两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青年回学校宿舍再把他送到车站,司机没有拒绝的理由,沉默着应下了他要求的路线。 乘车的时间总是又长又短。 长在于路上总是容易困倦,短在于一旦困倦地眯起眼睛,立刻便会迎来旅途的终点。 披散着齐肩长发的青年坐在副驾驶,一边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夜景分散注意力,一边安静地听着后座的两个青年轻声聊着学校里的事,彼此打趣。 诸伏景光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沉稳的表情,只觉得那份距离感越来越强,几乎已经抹掉了他对犬井户缔过去的所有印象——再加上今年二月那次折戟沉沙的行动,基本上也耗掉了他所有的勇气,如果就这样下去,他和犬井户缔的关系便到此为止,直到五十年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变化。 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甘心……但再怎么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这份恋情意识到的太晚太晚,快要被消磨殆尽时才赫然察觉,本身就几乎已经没有能挽回的余地。 “现在的话,学校里什么话题比较流行?”犬井户缔挺着背脊,侧过头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的两位青年,“最近去学校做了一次安全宣传,他们说的话好多我都听不懂……” 大概是和诸伏高明一起生活的时间太长,诸伏景光有时候看着犬井户缔都会恍惚,感觉看见了做着相同表情、连下意识的小动作都一样的兄长的影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共同居住又关系良好的两个人会不自觉地在生活习惯、姿态上同化是很正常的事,科学上也有相关依据,但是…… 不快。 在犬井户缔身上看见属于兄长的痕迹时,诸伏景光比任何时候都感到不快。 “……我也不太清楚。”降谷零久等不到诸伏景光的回应,只好自己顶上。但和起码还会和同学做些友好的表面功夫的诸伏景光不同,他一直忙忙碌碌,奔波在图书馆、教学楼和宿舍之间,三点一线的生活规律得不能再规律,同学间聊什么、流行什么对他来说完全是跨专业还超纲的大题。 斟酌了一下后,降谷零谨慎地挑了绝对不会出错的回答:“总归也就是恋爱之类的吧。” “说到这个,”犬井户缔顿了一下,毫不心虚地把从同事那受到的压力转嫁给了两人,“Hiro和Zero有没有喜欢的人了?我那些同事各个都说念书时候找的女朋友才是最好的。” 不过他们嘴上说是这么说,犬井户缔真的看见的从学生时期走到现在的情侣数量为零——他们的职业特殊,比异地恋还困难——到底是怀念学校时期的恋人还是怀念学校时期完全见仁见智的话题。 “Hiro——Zero?”犬井户缔催促般眨了眨眼睛。 这个动作显得他有些少年气的可爱——虽然这个词不适合拿来形容成年男人,但仍旧是最贴切的描述。 “没有,从来没想过这方面。”降谷零摇摇头,看着犬井户缔因为兴味而闪亮亮的眼睛,本能地对这个话题感到了些不自在。 他眼神闪烁,不自觉回避着犬井户缔的眼神,一不留心就把幼驯染给卖了出来:“你怎么不问问Hiro?他应该有。” 他只是想祸水东引,却不慎歪打正着,猝不及防被提到的诸伏景光猛的转头,神情里流露出惊愕。 零什么时候知道的……? 骤然感受到旁边杀气腾腾的眼神,降谷零僵硬地回过头,正对上诸伏景光那双眯起来的满是思量的猫眼。 “Hiro?”犬井户缔满脸意外,有些疑心降谷零是不是在故意打趣,但等他看见诸伏景光的眼神,雷达突然滴滴作响。 零这次竟然是说了实话——! 趁着taxi停在交通信号灯前,犬井户缔干脆抻着安全带侧过身,从前座中间的空间里探身过去,满脸期待地看着诸伏景光:“Hiro,真的有吗?是谁,我和高明认识吗?什么时候介绍给我们认识?” ……为什么三句话里,两句不离高明哥呢。 taxi里的光照微弱,只打开了前后座顶端的小灯,起不到什么作用。诸伏景光抿紧唇,从驾驶座后面看过去时,犬井户缔的表情朦朦胧胧看不清晰,肩上被暖光照着的半长发和泛着光亮的金瞳倒是显得漂亮极了。 也许是怒极而反,黑发青年原本紧咬着而显得紧绷的脸颊一松,脸上露出了某种温和的笑。 他低头解锁了握着的手机,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地轻点了两下:“我这里有照片,要看吗?” 既然是疑问,就要给出选择。 诸伏景光并没有直接把手机递过去,甚至还小心地竖了起来。在等待回答的期间,他微微眯着眼,眼神紧紧地盯着犬井户缔,连垂落在眉骨上打下阴影的碎发都没有拨开的心思。 照片? 降谷零心里提了半口气,目光旁瞥,不期然看见了显示屏里的黑发青年——屏幕里眼熟的青年抿着唇,唇线绷直,露出了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眼角上挑,沉没在阴影中,脸颊旁的碎发随着呼吸微微晃动。 ……那哪是什么照片! 降谷零剩下的半口气差点没上来,惊愕之下也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犬井户缔好奇地伸出手,作势要接过手机。 十字路口的红灯依旧,安静地在马路上散出红色的柔光。就在青年转过手机,即将和前视镜头里的自己面面相觑的那一刻,伴随着惊慌的喇叭声和嘈杂难以分辨的人声,从另一侧的路口猛然窜出了一辆货车。 车里三个人的反应都是一顶一的敏捷,即使是紧张得面无表情的诸伏景光也第一眼就看见了那辆轨迹诡异的货车。但被踩死的油门将车速加快到了一个可怖的境地,他开口还没来得及警示半个字,相撞的车身外壳便扭曲着发出了金属的嘎吱声—— 犬井户缔眼神一冷,几乎是没有思考便反手将手机丢回了诸伏景光的怀里,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迅猛地从前座窜向后,一手一个揽住两个青年。 这种小车的外壳哪里承受得住卡车的冲撞,司机还在徒劳地打着方向盘,却没在慌乱中发现整个车身都被顶着向后。没时间再破窗侧逃了,现在破窗逃出去,也只是在车内被包夹或者被两辆车一起包夹的区别。 犬井户缔扫视一圈,飞速判断出目前的形势,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两个人,几乎完全把他们压在身下的同时低声喝道:“不要动!” 现在的家用车内都有车载录像,更不用说容易发生争执、存在安全问题的Taxi了,他不能在这里让这里出现明显的超自然现象,但这种情况出现什么惨剧或是奇迹都不是奇怪的事—— 只要抱着两个人,从撞击里护住他们就可以了。 警察生涯确实很磨砺人啊。 明明是这种紧要关头,诸伏景光脑子里却闪过了堪称是走神的念头。 曾经那个在车灯前束手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少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雷厉风行、比任何人都可靠的模样。 帅气,却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