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猫吗
你喜欢猫吗
见过一面后我对接下来体育课会面的负担没那么重了，至少不用再带着鲜明的目的性去和她交流。 刚走进教室，我就看见了角落里低头看手机的她，现在不用急着上前和她打招呼，毕竟等会儿一整节课都挨着。等到老师招呼我们集合上课了，我照旧快速地站在了她左边，直到自由练习的时候才向她说起话。 我向她请教几个动作，自己倒是真的不会。即使她的动作也不算很规范，也毫不敷衍地教了我她知道的所有，这样一堂课交流下来两人都练得有模有样起来。 走出教室后我主动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她像是已有准备般地点头应了声好，相识不过一个星期就开始吃了第二顿饭，她该是不习惯的，我希望她提防着点，但看她不对我设防的样子又觉得开心。抱着和她交朋友的目的，能靠近她我当然得高兴。 我和她并排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体育馆前的小道上围着三个女生，蹲在草坪上逗着一只橘黄色的猫。那只猫长得确实很好看很可爱，我微微侧头看她的表情，果然和我一样没有什么情绪。 忘了是什么时候真正接受自己对哪怕是可爱非常的其他任何活物都喜欢不上的事实，但明显没有这么早，毕竟未成年时候的我对自己的认知并不清晰。 中学时期估计是环境使然，周围人对于猫猫狗狗的喜欢和亲近并不常见。但进入大学之后突然发生大的转变，仿佛所有的人对于猫猫狗狗都怀揣着无条件的喜爱，校园里流浪猫出现的每一处地方都必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围着它们抚摸和拍照。我每每路过都能看到她们溢于言表的喜悦和激动，与自己古井无波的内心形成强烈对比。我甚至难以假装出来那种程度的欣喜，她们的嬉笑声刺痛了我。 虽然这样不带色彩的“冷漠”与另一层面的黑暗毫不相干，但在大多数人中，这冷淡显得些许奇怪，我不禁怀疑起自己来。 有几次看到有猫且周围没有其他人时，我尝试去靠近它，带着应该有的情感，朝它说着一般人用来吸引猫靠近的话。它的确很乖，我能理解人类对于这种乖顺的喜欢，没人会拒绝这样召之即来的回应。我尝试用手掌轻柔地抚上它的背，除了想象中的确令人感到舒适的毛绒感，还摸到它突起的骨骼。我一节一节地顺着摸下去，一下又一下，它没有任何挣扎，眼睛微微眨动似乎在表示同样的舒适感。摸到它脖颈处时，我能感受到它有节律的心跳，一秒后我被烫了似的缩回了手，不像先前对于抚摸时柔软手感的冷静，我对近距离靠近另一个生命感到害怕。 如果我的心真是冷的，理应不会感到害怕才是。我感到不解。 直到后来有次朋友约我去猫咖里玩，我就着好奇的心态应了约，才明白该如何去解释我那时的心情。猫咖里有很多可爱的猫，它们懂得怎么招人喜欢，会主动靠近你，爬到你怀里，等待你应该到来的抚摸。我仍旧忍受不了它们躺在我怀里时我感知到的心跳声，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静静地依靠着我 ，即使我是一个再陌生不过的人，这让我觉得惶恐。与人类相比，它们是弱小的，无论是体型还是寿命都远远比不上我们，为何它们能在这样一个具有潜在威胁的强者的怀里安然呼吸呢？复杂的人类值得这样的信赖吗？反正我无法接受宠物—主人型的亲密关系。 在其他人呼唤它时，怀里的猫咪毫不留恋地跳出我的臂弯，我再次被它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到。惧怕无法为自己所掌控的另一个生命体近距离靠近，承担不起被无条件信赖的责任，需要提心吊胆着它所谓的来去自由，与其谨小慎微不如自始至终就保持着回避的态度，我就此确定我与小动物们的相处方式。 除了表层的冷淡，以及更深层次的害怕外，我不再纠结于更多的东西，也不再勉强自己刻意去接近它们，相安无事就好。 显然此刻的她才处于刚开始纠结的状态。我看到她虽然步履不停，眼睛却望着她们，哪怕是已经走过了也要扭头瞧瞧她们温馨的逗猫情景。 “你喜欢猫吗？”我开口问她，我们已经走远了好一段距离。 我突然的问话吓了她一跳，她转过头来看我，顿了一秒后才回答我，“应该算喜欢的吧，觉得它们很可爱，大家都挺喜欢猫呢”。 “我也觉得它们很可爱呢，不过我很少接近它们，也不太敢近距离触摸。” 不用直截了当地为她解释我们这种心理的原因及合理性，这些东西应该由她自己去理解出来，就像我曾经那样。此时最好的方法只有陪伴，我只需要告诉她我的想法，让她明白这世上有着和她相同心理的人，并且就在她的身边。我只需要让她懂得她不是孤单一人，她的任何想法都不奇怪，我在懂她。 “我差不多也是这样，看着她们和猫一起玩得挺开心的，蛮好的”，她不经意地摸了摸耳垂。 “或许每个人和猫的相性有别吧，我不太能接受和它们相处，感觉自己还没具备和别的物种成为朋友的能力。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家里有养过小猫，但不久之后家人把它就送到朋友家了，都没来得及培养感情。好几次去他们家的时候，小猫和他们一家人都很亲近呢，但我只能在一旁看着，像个陌生人似的。当时觉得蛮尴尬的，但没办法改变，自己确实和它接近不起来。”其实没有送猫这回事，但我想这份尴尬是相同的，她能理解。 “是这样的，这也正常，不同生命之间的缘分就很复杂，还有些人天生就怕猫呢”，她安慰道。 “也是呢”。你能共情到我吧，这就够了。 关于喜好的话题就这样被打开，只用我稍加引导，她就能说出好些于我意料之中的话。哪个食堂的哪个窗口好吃？哪个窗口最实惠？听到她的回答与我从回忆里找出的答案如出一辙，仿佛我真的回到了曾经的校园，作为那个年少的自己。 现在的我没有她那么好胃口，吃东西早就变成了一个简单的进食行为，一日三餐仅仅是为了维持正常的生命体征。大学食堂里的饭菜大多重油重盐，我望着她盘里有些油腻的饭菜憋住了想要指点的欲望，但看她埋头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忽然觉得碗里的素汤面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重生后我决心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性，所以这段时间都在尽量调整食谱，为了健康的身体我必须要努力，毕竟没有什么比英年早逝猝死职场还要憋屈的事了。不过只有我一个人努力还不够，等以后时机到了我也要带动面前的人同我一起，不能让她总停留在“道理我都懂”的阶段，否则她还得再死一次。 吃完晚饭后我们因为都没晚课有了一起回宿舍的机会，刚好温度低了下来，微风吹散了脸上的燥热，饭后一起散步成了我今天最爱的项目。路上三三两两的人悠闲地走着，我一直走在她右侧，此刻有无目的的交流似乎都变得没什么必要，低下头看着我和她几乎同频的步伐心中的满足感就会增加一点。但身旁的那个人想必没有我那么平静，这样令我感到轻松和舒适的一天她没法体会到，甚至会因为大多数时间被一个不熟识的人占用了而感到紧张和劳累，这不公平。 “明天就是周六了，你周末一般会做些什么呢？”我体贴地找话说为她缓解尴尬。 “待在宿舍里看看电视剧或者去图书馆看书啥的，也没做些啥，只是简单的休息和放松。” “没想过出去玩玩吗？”我侧头问她。邀请她一起出去玩在我的计划之内，但离那个时间还有些距离。 “出去过一两次，有心情的话会出去的”，她诚实回答道。 我随之试探着问了她几句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并向她推荐了几个不错的场所，虽然她不会仅仅因为别人的推荐就一时兴起而出发，但有机会我会在其中随机挑选几个和她一起故地重游。 伴随着一来一回的对话，不知不觉我们就走到了我的宿舍楼下，而她的宿舍楼离我的还有一段距离。她不知道我住哪，我提前开了口告知，我们就像一对寻常友人那般在这落日余晖之下道别。 周六林静约我去美术馆观展，另外两个室友因为都是本地人就都回家过周末了。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相处，她们的表面性子差不多被我摸清，都是友善开朗爱热闹的女生，总体的寝室氛围都比我原来的寝室好很多。初入大学的她们在已进入社会好几年的我看来，除了有时候言语和行为属实幼稚外，那份不谙世事的青春朝气感染我了些许，如果我曾经遇见的是她们，说不定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周日我独自去外面的商铺逛了逛，买了一些水果。这个城市和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车流永远那么急湍，斑马线上的行人与两边的车辆都有种谁也不让谁的气势。繁华的商场和街道林立，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在大大小小的学校周围。学校外面那条街道里，蜗居在保安亭里炸鸡块的大爷大妈还在，隐藏在路边的地下超市仍然安静和简陋……外面这些熟悉的气息像碎片一样一点点补上我关于过去生活的拼图。头顶上那片宽阔无垠的天空将我笼罩，小小的我被时空的洪流冲刷到这里，如今时代的激浪又会把我打在何方？ 上辈子打拼到的一切像过往云烟一样消失不见，虽然相信只要过去不发生大的转变，那个我在未来仍旧能获得她应有的一切，可那些都不再属于我了。我想过干脆用向妍这张身份牌复刻我原来的前途轨迹，转专业的要求并不苛刻，这样无非只是重刷一遍已经写过的试题罢了，可人生并不是一张简单的答卷。人生更像是一场赌博，向妍的家境以及过去的经验都加厚了我的筹码，或许我能赢得更多，可我竟然觉得这般追求稳定太过无趣。 倘若将同样的筹码赋予给现在的她，她会怎么选呢？ 大学时期的周末夜晚我喜欢独自一人在cao场闲逛，有时候兴致上来了还会去跑道上慢跑个两圈，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草地上听校园乐队表演。 他们在草坪上演奏着我没听过的民谣，我抱着膝盖和周围几个学生一样认真地听着。目光跟随跑道上奔跑的人到达了路灯下，灯光下面很多人在打羽毛球，我想到向妍衣柜上挂着的那副羽毛球拍。 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我打开了手机点开和她的聊天界面，上面一条仍旧是刚加好友时的提示消息。 我将“你会打羽毛球吗？”发了过去，特意挑了一个表示友善的emoji。 几分钟后她的消息就过来了，“会一点点”。 “以后方便约你一起打球吗？我看学校cao场上挺多人打的。我正好带了一对球拍空着呢，有空咱们可以一起打。” 我很耐心地等她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 “我可以的，但是我打得不是很好”。 “没事啦，我打得也不咋行，咱们可以有空练练，多练练就能打了，反正就当锻炼身体嘛”，我发出不容拒绝的话。 “那我有空了就约你，大概是周末的时间，平常要是闲着没事也可以的。”我追加了一句。 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成功获得一枚球友，这真的一石二鸟的好事，不仅可以和她多多相处，还能拉着她一起锻炼身体。 正常交朋友的流程应该就是这样。即使不在一个学院，但一起上体育课，周末还能一起打球。 言出必行，新的一周到来我就开始执行了这个计划。这周很平淡，没有刻意制造的偶遇也没有意外的收获。 体育课结束后我顺其自然地跟着她走了出去，并向她发出明晚去cao场打球的邀约。她并没有其他的安排，安然接受了我的邀请。 cao场上打球的人不少，我们在夹缝中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其实学校体育馆里有收费的羽毛球场，但在周末夜晚总是供不应求。 太久没打我很一般的球技生疏了不少，对面的她倒是比我好上一点。打了一会儿后双方对彼此的接发球都适应起来，好多个来回下我已经出了不少汗。 最后我看她差不多力不从心了就主动叫停，并拉着她一起散步。 一如既往在那个位置的乐队还在，传来熟悉的旋律。 “I&039;ll meet you on a day that never ends，I&039;ll greet you in a way that heaven meant ，You lay me down gently on the leaves，You cover me over in my sleep……” 时间过去再久喜欢的音乐也还是那几首，像永不干涸的沙漠绿洲。我望向身旁的她，明显她也被他们的乐声吸引了。 我拉着她上前坐下，安静地享受这短暂的美好瞬间。皎洁的月光悬挂在头顶上方，跑道上传来的脚步声节奏整齐，旁边靠在一起的小情侣窃窃私语，几个小孩在嬉笑打闹…… 如果世界永远可以这么安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