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安全感

    楊樂樂決定去洗手間洗把臉。

    洗手間在工作室外面，楊樂樂借了鎖匙，把空間留給林玉風跟朋友叙舊，便出了走廊。

    她走了一段路，轉過身，對尾隨她的少女說：「請問有什麼事？」

    楊樂樂從剛才就感覺到了，對方的眼神稱不上善意。而且在那群人中年紀最小，看樣子至少比她小兩年，特別顯眼，教她想忽視也難。

    「為什麼妳會是風哥哥的女朋友？」徐楓表情不甘心。

    楊樂樂想起她是曾經互潑醬油的熊孩子，樂了。「很簡單，因為他不喜歡小孩子。」

    楊樂樂還很缺德地比了比身高。

    「??」徐楓漲紅了臉。

    熊孩子顯然不記得楊樂樂了，挑挑剔剔地說了一堆話，又說她配不上林玉風。「妳根本不了解風哥哥，妳連他之前胖過都不知道！妳這個膚淺的女人！」

    「我知道啊。」楊樂樂比了比一個巨圓的肚子。「他之前是這樣的。」

    「??」

    「那、那妳一定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長胖！」

    「這我確實不知道。」楊樂樂好奇。難道不是因為天天吃魚蛋嗎？

    「是因為??」徐楓差點下套，警覺地看著她。「我才不告訴妳！」

    楊樂樂差點笑出聲。換作平常，她一定不耐煩應對這種熊孩子，可是看著她，楊樂樂竟然有些懷念。

    「妳從小學開始喜歡他了，是嗎？」她問。

    徐楓傲視她。「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喜歡他。」

    「可是他不喜歡妳啊，再喜歡再喜歡，也沒有用。」楊樂樂彎腰，看著少女說。「是時候放手了。」

    楊樂樂至今不明白鍾明音疏遠她的緣由。他愈是疏遠，她就愈是脾氣暴躁，拼命想把他身邊的女孩趕走，但即使如此，卻仍然無法改變二人愈走愈遠的命運。

    但是她不再在乎了。

    不記得何時開始，她的眼睛也不再追隨著鍾明音，滿心滿意都是想著待會兒怎麼折騰胖子。

    「憑什麼要我放手？」徐楓瞪著她。

    「因為妳會受傷害的。」楊樂樂。

    「受傷害就不會再喜歡嗎？」徐楓推開她，大叫：「妳別把我的喜歡跟妳相提並論！」

    徐楓力道不小，楊樂樂被她推得身子一歪，就見這孩子奔跑，卻不是回工作室，而是到電梯那裡。

    「喂！」楊樂樂大叫。

    工業大廈附近人跡稀少，又是晚上，她一個小女孩就這麼走出去，楊樂樂不放心，趁電梯門一開一關，連忙跳進去，跟她說：「妳說得對，我的『喜歡』跟妳無法相提並論，所以我現在喜歡上林玉風了。」

    工業大廈是老式電梯，下降時很響。在轟隆轟隆聲中，二人也愈說愈大聲。

    「我討厭妳！」徐楓大叫。「我不會把他讓給妳的！」

    「喂！」楊樂樂火氣也上來了。「別把胖子說得讓不讓的！」

    「可是妳根本不了解他，妳沒有我那麼喜歡他！」

    「誰說的！我只喜歡他！我再也無法喜歡別人的了！」

    徐楓被她的瘋勁鎮住了，又見楊樂樂繼續吼道：「只有林玉風我是不會退讓的，因為我沒有他會死的！」

    「鍾明音」就像一道傷口，她已經割掉了，那傷口只剩疤痕，再過幾年甚至會消失。可是「林玉風」不行，那是賴以維生的心臟，要是割掉了，楊樂樂會窒息的。

    徐楓嚇著了，楊樂樂也嚇著了。

    徐楓抖著唇走出電梯，楊樂樂也憋著氣，二人就這麼對視，呼口氣，走出了工業大廈，沉默地走著。

    此時已經入冬了，溫度很低，一大一小的少女被涼風吹到頭，頓時清醒不少，比冷水洗臉還管用。馬路黑漆漆，沒有半輛車。這裡不是旺區，入黑後店舖都關門了，只剩幾盞路燈，怪陰森的。

    「喂。」楊樂樂叫住她。「回去吧??我記得妳有哥哥，他現在應該很擔心妳吧。」

    徐楓吸了吸鼻子。「要妳管。」

    楊樂樂打電話給林玉風說明狀況，一接通就劈頭被一頓數落。她快速地打開Geogle地圖分享座標，又承諾現在就回去。

    得，等一下回去不知要哄他哄多久。

    徐楓忽然扯了扯楊樂樂。

    楊樂樂頓住，她貼著電話說了句「胖子快來」。楊樂樂不敢掛電話，就見陰影裡，慢慢走出幾名流里流氣、舉止輕浮的高大男生。

    雖然過了半年，楊樂樂還是認得這幾個熟面孔。她看著那個為首的耳洞男人，警惕地退後。「你們想幹什麼？」

    徐楓嚇壞了，躲在楊樂樂身後。

    楊樂樂前後張望，這可是一條大直路，退路被堵就走不了，藍髮男生噴了一口煙：「不枉我們盯梢那麼久，終於逮住機會了，當然要好好玩玩。」

    楊樂樂自己逃尚有幾分勝算，可背後的徐楓腿短，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問：「我後面那孩子，能讓她先離開嗎？」

    「妳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嗎？」耳洞男一把扯住楊樂樂的手，他的動作很快，在黑暗中楊樂樂躲避不及，而徐楓驚聲尖叫。

    這可壞事了，徐楓的尖叫聲觸動了他們的某條神經，楊樂樂馬上推開徐楓。旁邊的兩個人上前，其中一人朝楊樂樂踹了一腳，她那白皙的腿馬上顯現青瘀。

    她吃痛地叫了出聲，失去平衡，直接跪下來。前面的人又拉住她的馬尾，硬是讓楊樂樂抬頭。

    楊樂樂從未被這麼粗暴地對待過，眼淚都痛出來了，耳洞男頗為高興地扇了楊樂樂一個巴掌。「沒想到，這小妞長得蠻可愛的。」

    「好痛??」那力道太大，楊樂樂被扇得臉都紅了，臉偏向一邊。

    「這才開始呢！」藍髮男拿過口中的煙，把燒紅的位置湊近楊樂樂，眼看就要直接燙在她的臉。

    可是在他燙下去前，猛然被一個少年摜倒了。

    在他之後，壓制住楊樂樂的同夥分別被不同的少年猛拉下來。他們把人壓下就開揍。楊樂樂的後腦一鬆，耳洞男被林玉風一手拉下來，掀翻在地。

    林玉風行動毫不拖泥帶水，一記拳頭打到他的腹部，每下都重重有力。

    「剛才那巴掌是右手。」林玉風低語，抬起腿，往他的右手指頭重重蹍下，每根手指都蹍了蹍。

    十指連心，耳洞男淒厲地呼救。

    「還有腿。」林玉風語調毫無波瀾。也不知道他怎麼踹的，那腿被踹得扭曲，一看就知道是折了。

    耳洞男的叫聲漸漸變得無力。

    楊樂樂沒想到剛才那些俊男個個都是打架好手，而隨後趕來的美女紛紛拉起徐楓和楊樂樂，替她們查看傷勢。

    徐楓直接撲在其中一個jiejie懷裡哭了起來，楊樂樂坐在地上，她們怕她傷了骨頭，不敢亂動，先普通地檢查，問她哪裡痛。

    見楊樂樂擔心地看向那邊群架，一名年齡相若的少女說：「不用擔心他們，他們學了這麼多年就是用在這些時候。」

    「學了這麼??多年？」楊樂樂愣愣地重覆。

    「我們這種家庭，要是沒點防身技能，還不一定能平安長大。」少女俏皮地吐舌頭，安撫她。「學點武術是基本的。」

    警笛聲接近，少年們看對方沒了反擊力，紛紛收手，連徐顯都趕到meimei身邊，就林玉風還在打。林玉風單手梳起前髮，露出光潔的額頭，如妖精一般俊美。

    也如同一個瘋子。

    「胖子。」楊樂樂喊他。

    林玉風鬆開那個男人，站直身，看向楊樂樂的方向。

    楊樂樂腿上的傷口被簡單清洗過，除了臉上的腫起的部分，其實沒什麼大礙。林玉風走到楊樂樂前，旁邊的少女主動退讓。他單膝跪下，眼珠神經質地從上而下掃楊樂樂，最後在她臉上聚焦。「楊樂樂，我在電話裡，聽到妳說很痛。」

    「不痛了，你來了就不痛了。」楊樂樂馬上回答。

    「怎麼可能不痛。」林玉風緊緊盯著楊樂樂腫起的半邊面。每次他情緒沒緩過來，聲音都是顫的。

    「胖子！」楊樂樂捧著他的臉。「我沒事！」

    她哄胖子很有心得了！現在得哄！好好哄他！

    林玉風一把攬住她的後腦。

    「楊樂樂。」他牙齒打顫，在牙縫裡擠出一句：「算我求妳了，以後妳別想別人，只想自己，好不好？」

    「那些人本來就是找我的??」

    「不是。」林玉風說：「那些人本來不可能找到妳的。」

    平日楊樂樂活動的地方人多，出入都有接送。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徐楓。

    不，他是沒算到楊樂樂心太軟這回事，每次都這樣，他只能膽顫心驚地在一旁，看她因為別人而陷入險地。

    警車到了，把相關人士都帶走，林玉風把楊樂樂扶起來，跟警察一起去醫院驗傷。經過徐楓時，她小聲叫了聲「風哥哥」。林玉風腳步停下，表情平淡地讓她好好休息。

    林玉風鄭重地向朋友道謝。

    朋友們很久沒暢快活動活動了，心情倒是不錯，還喊他多帶楊樂樂出來一起玩。

    前後折騰完，二人驚覺已過去兩小時，餓得腿軟。楊樂樂拐著腿上林家的車，想打電話給奶奶時，才想起些什麼。

    「呃??胖子，我這個星期家裡都沒人。」楊樂樂捂住話筒。「爺爺奶奶去外地找爸爸了。」

    「什麼？妳怎麼不早說！」林玉風聲音高了。「電話給我。」

    林玉風前後打了幾個電話。也不知道最後他怎麼說的，奶奶最後居然同意了楊樂樂去他家裡過夜。

    「媽媽會跟他們解釋的。」林玉風。

    「你媽媽不是很忙的嗎？」楊樂樂伸手去夠抱枕。「我以為都是『有事跟我經紀人說』、『我助理會回覆你』這樣。」

    「打幾個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林玉風低頭按手機，單手把抱枕塞到楊樂樂懷裡。「這是合理要求，又不是讓她回來陪我們過夜。」

    「胖子，你媽媽真好。」楊樂樂笑出小虎牙。

    林玉風哼道：「我對妳不好嗎楊樂樂，妳個沒良心的。」

    楊樂樂嘿嘿笑。

    她的下巴靠在林玉風肩膊，打個呵欠。

    就是不誇他好。

    林玉風一低頭就看到她那腫得高高的那半張臉，糟心極了。他伸出手，卻沒敢碰下去。

    楊樂樂直接上前蹭他的掌心。

    「胖子。」她說話時，氣呼在林玉風的手心。

    「幹嗎。」林玉風還氣著呢。

    「我有時候覺得。」楊樂樂整個人歪在林玉風身上。「也就你把我當什麼貴重的寶貝了。」

    林玉風察看她的腿。「楊樂樂，妳坐好一點，別壓到傷口。」

    他的耳根是紅的。

    楊樂樂回家一趟，帶走必需品。今天李姨在林家，楊樂樂受到熱烈的歡迎。除了晚飯外，李姨還做了一點粥，讓二人早上熱來吃。

    「我先回去了，下次有什麼事，三少爺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李姨笑著說：「老爺剛才嚇壞了，還以為你發生什麼意外呢，沒想到是找我過來??哎呦。」

    「謝謝李姨。」林玉風點頭。「我等等會打電話給爺爺的。」

    「謝謝李姨！」楊樂樂瞧著林玉風的耳，那裡紅得滴血了。

    門咔嚓關上。

    偌大的林家，就只剩下楊樂樂跟林玉風二人。

    楊樂樂看右。

    林玉風看左。

    「胖子。」楊樂樂。

    林玉風不知道在想什麼，罕有地嚇了一跳。「什麼事？」

    「我想去洗澡。」楊樂樂戳他。「你等一下能把剩菜再熱一下嗎？我還想吃宵夜。」

    林玉風點頭。

    他充當拐杖，讓楊樂樂蹦去浴室。林玉風坐回客廳，維持悠閑的表情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給謝朗豪打電話。

    「小玉，有屁快放，大爺我在做題。」謝朗豪。

    林玉風沒有廢話：「我想假設，方美婷在你家住。」

    「我死都不會讓方美婷去我家，我的房間估計還沒她家的浴室大，那太丟人了。」謝朗豪實事求是。

    林玉風眼神游移。

    此時，楊樂樂的聲音從浴室門縫傳出來，在寂靜的空間裡，響亮得如哨子聲。「胖子！毛巾在哪??哦，我找到了！」

    「??」謝朗豪那邊。

    「??」林玉風這邊。

    「兄弟。」謝朗豪說：「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楊樂樂受傷了，她家裡沒人。」林玉風說：「我家裡比較安全。」

    「哦唷，高中男朋友家裡比較安全？」謝朗豪故意用歪了的音調說：「難道圖你家裡有安全套嗎？」

    「??」林玉風。

    他家裡並沒有。

    至少他沒有。

    林玉風覺得太熱了，拿起空調遙控器，卻看到已是二十度。

    他看了看浴室方向，又調高到二十四度。

    「看你緊張的。」謝朗豪聽好朋友這麼久都不說話，馬上明白了。「你也有今天了林小玉，我現在終於覺得你是我的同齡人了。」

    林玉風慢悠悠地說：「我這不還是處男嘛，激動一點很正常。」

    「嗤，說得我好像很有經驗似的。」謝朗豪只有豐富的看片經驗。「跟你這孤男待一起，寡女楊樂樂也很緊張嗎？」

    「完全沒有。」林玉風。

    二人陷入沉默。

    「小玉啊。」謝朗豪說：「說真的，不止是男朋友??我有點覺得楊樂樂沒把你當男的。」

    「哦。」林玉風毫不在意。「沒關係。」

    「啊？」

    林玉風優哉游哉地躺在貴妃椅上。「謝朗豪。眼前兩個方案：一、趁楊樂樂因為我的臉還沒回過味來時，趕緊定下來。二、等她開竅，期間可能有無數個女生盼著她變彎，還有近水樓台很想得月的同班男同學。」

    謝朗豪：「??」

    「你會怎樣選。」

    「對不起。」謝朗豪誠心誠意。「我不應該質疑小玉大人的決定。」

    林玉風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