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也可不信

    “……xx委表示，将在在科技创新、资金支持、培育模式等方面精准发力，将推动xx技术研发纳入国家重点研发计划相关重点专项，开展xx等重点难点技术攻关……”

    字正腔圆的播音腔从有些年头的老电视机里传了出来。

    姬望楹忍不住驻足听了会儿。

    这儿是云罗寺外卖纪念品的一个小店，虽说云罗寺也是有名——可卖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稀奇，都是些普通的珠子手串佛像物件。

    本来准备略过直接进去的，但听到了感兴趣的内容——

    正是下午两三点犯困的时候，老板手上缠着佛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见门口站了个小姑娘。

    十五六岁的样子，清瘦高挑，穿着淡紫色棉麻小马褂，绣着小束的零星紫薇花，两条柳条般的手臂在身侧自然垂下，一条胳膊上戴着素雅的金色的臂钏。

    下面穿着长度到膝盖上面一点的裙子，蓬蓬的有很多褶皱，但是马面裙，但料子式样又有区别。下面露出两个粉白的膝盖和一双修长的小腿。

    小马褂盘扣扣到顶的圆领上是纤细的脖子，和圆润小巧的一颗头。少女五官清丽但稚嫩，脸上的肌肤吹弹可破，阳光照射下白得发光。扎着规规矩矩的高马尾，花瓣形的发际线周围膨起一圈柔软碎发。

    夏日炎炎，看见这么一个人，就像眼睛吃了冰淇淋，空气都变得清爽微甜起来。

    老板精神了几分，招呼道：“小姑娘，要找什么？不如进来看看。”

    她摇摇头，声音沁爽如甘泉地道了谢，随着零零星星的几个游客走入了朱红的寺门。

    可能是天气热得吓人，今天的游客少得简直出人意料。

    游客巴士里的冷气开得足，但望楹刚才在烈阳下站了会儿，仅是从山门走到大雄宝殿，她就热得像发烧，皮肤有灼痛之感。

    这京郊的云罗寺，她也是第一次来，虽然有心参观一下，但在酷暑之下，只能用游览指南册子遮在额上，匆匆跑进阴凉的大殿才松一口气。

    姬望楹是青城人，虽然只有15岁，因为上学早，开学就高二了。这次暑假是因为一个物理集训项目才来了京城。

    给她上课的老师恰好有一个在京城最好的中学之一任职，很是欣赏她，问她愿不愿意到那个中学去读书。

    学费全免，大额奖学金，针对顶尖大学招生计划的专项培训，无比优良的教学设施，校友反哺的特殊资源……

    说实话，姬望楹相当心动，差点儿当场头脑一热立即答应。

    但是，虽然她可以拿到顶尖的教育资源，学校可以拿到漂亮的数据，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望楹虽然自视甚高，但还没有到觉得一所不缺优秀生源的顶级中学要捧着钱求她来读，非要赚这个kpi。

    而且好处也不是完全的。

    陌生的人际关系，不同的生活习惯，高成本的生活费，复杂的活动指标，可能的校园霸凌……这些也是她的迟疑之处。

    要是因为环境的改换而受到负面影响，才是得不偿失。

    爸妈知道这件事后倒是极力赞同她在京城读书。

    他们只是普通人，翻来覆去没有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但坚定认为她去了更好的环境也一定能有更好的未来。

    真的会更好吗？

    少女清冷面容上还留着被暑气熏出来的粉意，但眼神却是清清泠泠的，细看有一丝迷茫焦躁。

    人来迷茫的时候需要一些疏导指引。

    恰好今天放半天假，于是她冒着酷暑来了云罗寺。

    殿里有几个人在参拜，还空着几个蒲团。

    望楹望着金色佛像高远处肃穆威严的面容，焚了香，双手合十拜了拜。

    没有跪。

    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掠过几个趴在蒲团上念念有词的游客，她抬腿往殿后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汗液蒸发，她觉得这殿里森冷，心底冒出一股寒气。

    可是佛门圣地，还是这么大一个寺庙，不至于有什么邪祟宵小来作乱吧？

    她四处望去，只看见高得吓人的穹顶和木质横梁，佛像莲座巨大的背面。

    她渺小得像误入巨人国的小人。

    快步走出了大殿，见到阳光，心里的郁气消了些。

    顺着被树荫簇拥的路慢慢走。

    走到尽头，一个小亭子下放着三尊佛像，旁边放着几个签筒。

    有人跪在蒲团上晃着签筒在求签。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

    望楹跪在蒲团上，粗糙的质地有些磨。这个倒不要求俯下身去拜，她也依样双手合十拜个拜，便开始晃签筒。

    神学，信也可不信。

    虽然从小接受到的主流价值教育决定了她是无神论者。

    眼前又掠过一片文字，和一丝当时的惊?和奇趣。

    但大科学家们晚年都去搞神学了，也让人相信他们自是有道理的。

    她还没到拥有自己成熟价值体系的程度，也不免会被影响。

    有用则信，无用则弃。

    这就是当代种花人民灵活的宗教信仰观。

    种花不养闲神。

    无用的神没有香火供奉怎么流传得到后世？

    这样胡思乱想着，签筒里有签掉出来落在地上，“啪”的一声。

    是两根签。

    望楹抓起来握在手里，感觉手心沁出了冷汗，和光滑的竹签表面接触，有种冰冷黏腻感。

    其实心里是存了答案的。

    不然哪里分得出有用无用呢。

    压着快要抖动的发白指尖把签翻过来。

    没有文字。

    一根上面写了个01，另一根写了个53。

    她心里不知道是舒了一口气还是失望。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只要自己虔诚恭敬按规矩走命运就会给她最优解吗？

    带着热气的风吹过她的裙摆，吻过冰冷的指尖，她感觉热力又重新回到身体里。

    她真的要仰赖概率来帮她做选择吗？

    风晃晃裙摆，吹出一朵花，好似在催促。

    解签师傅扫了一眼，让重新求。

    心意已定。

    她把那两支签回签筒：“不用了。”

    姬望楹从蒲团上起身，向亭子外的阳光里走去。

    解签师傅：“这种情况再求是不用多收费的——”

    “我不想求了。”

    已经有答案，就不必再在意其他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