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黑化了

    暗黑三叉戟在湄拉额前停下时，亚瑟的心脏近乎停跳；在那一刻他打心底感激奥姆，虽然他们曾斗得你死我活——但仍然是可托付信任的兄弟。但他尚未来得及松口气，那柄曾属于死之王寇达克斯的三叉戟——死王权杖——便在奥姆手中绿光大放，与此同时，凯恩赤手空拳猛冲过来，但亚瑟轻松拦下了他——他变慢了，变弱了，那股邪异强大的意志和力量从黑蝠鲼身上消失了——

    亚瑟瞳孔猛缩，转头看向奥姆；他的弟弟双手紧握权杖，剧烈颤抖着，双目无神，闪烁着绿光，浑身黑气缭绕，散发出强烈的恶意；那股古老的意志选择了奥姆！亚瑟反应极快，猛地举手格挡，堪堪挡住那柄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神器的进攻，并因为强大的冲力往后退几步；他忧虑地看着弟弟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冰冷惨白的脸孔此时分外陌生。

    “亚特兰蒂斯的躯体！这比刚才更强。”“奥姆”嘶声说着，眼瞳幽绿，毒蛇般盯紧亚瑟，“如果我的兄长知道他的后裔在自相残杀，不知会有何感想？”

    “我会送你去见他的，寇达克斯！滚出我弟弟的身体！”亚瑟怒目圆睁，琥珀金的瞳孔燃起火光，他决不允许这个不死怪物占据弟弟的心智！

    “你的弟弟可比上一个更恨你。”“奥姆”冷笑着又一戟刺来。

    “你不懂，我们是亲兄弟，他不可能恨我！”亚瑟的语气坚定无疑；他们曾经有过矛盾，立场也不尽相同，但他相信血缘亲情能战胜一切。

    “你不会赢的。要么杀了你弟弟，要么你死！”回应亚瑟的是“奥姆”更加猛烈的进攻，招招狠辣无情，而亚瑟投鼠忌器，束手束脚，加之海王三叉戟未在手上，只能赤手空拳抵挡，被迫落于下风。

    亚瑟心急如焚，他继承了亚特兰皇族心灵感应的能力，能感受到奥姆的大脑皮层传达出剧烈的情绪波动，是的，奥姆的自我意识也在努力抗争！亚瑟边勉力抵挡，一边呼喊道：“奥姆！兄弟！我知道你还在里面！不要放弃，你可以战胜他的！”

    “兄弟？你也配？”奥姆面容扭曲，声音带上浓烈的仇恨，“你夺取他的王位，夺走他的未婚妻，将他丢进监狱任他受尽折磨——这是哥哥该对弟弟做的吗？”他抬戟横扫，死王权杖绿光大放，荡出强横的魔力，亚瑟整个人被拦腰掼倒，仰躺在祭坛上，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死王三叉戟轻易划开他坚实的鳞甲和皮肤，如同切一块柔软的乳酪，带着太阳气息的鲜血汩汩流出。

    若是以往，这样的小伤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但那是死王权杖造成的伤口；亚瑟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流失，而死王的冰封王座则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吱声。“奥姆……快清醒过来！寇达克斯就要复活了！”他握住压在他胸前的三叉戟试图推开，却难以撼动分毫，他挣扎着望向奥姆，他亲爱的弟弟如极地冰川般坚固冷漠，握住权杖的双手纹丝不动，死死压住献给神明的羔羊。

    “奥姆！你还记得母亲，记得我们对母亲的承诺吗？我们要照顾彼此，爱护彼此……像世间所有兄弟一样。”

    奥姆仍旧面无表情，但亚瑟感到施加在身上的力道松了些，他急急述说道：“奥姆，母亲告诉我，她一直爱着你，思念着你，想见你……等打败了这个怪物，我们就回家去见她，好吗？”

    那力量又轻了许多；亚瑟终于能将死王权杖推开些许，奥姆眸中的绿光明灭不定。

    “奥姆，我的兄弟，把三叉戟放下吧，不要让它夺走你。我不允许它夺走你。”亚瑟慢慢地从祭坛上起来，他的手覆在奥姆紧握权杖的、冰冷的手上，收紧；他的手和双眸一样炽热。

    一阵冰块与锁链的碎裂声响起，在那王座之上，古老年代的王终于站了起来，燃烧着黑绿邪火的骸骨胸膛传出嗡鸣回荡、令人发昏的声音：“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恨你，肮脏的混血种！我会赐予他夺回你所窃据王位的力量，赐予他主宰生死的威能！”

    “闭嘴，你这不死怪物！——奥姆，听我的，把这东西放下吧！”亚瑟双手逐渐施力，试图将权杖从弟弟手中取走。

    奥姆双目茫然，梦呓般地说：“我要重新掌握我的命运……拿回我的王位……”

    “不要相信寇达克斯，他只想利用你！”

    古老年代的不死王者从王座站起：“奥姆，你被他夺去的已经够多了。你还记得自己曾是海洋领主吗，那时你掌控海洋与风暴，全世界皆在你的威能下颤抖！你真的不怀念它，不怀念权力——怀念过去说一不二、号令七海的时光吗？”

    奥姆眸中绿光更盛，喃喃道：“是的，我怀念……统治亚特兰蒂斯是我的职责……”他的手握权杖握得更紧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当我知道自己有一个弟弟时，我很高兴……”亚瑟诚恳地、焦急地述说着，他是个粗人，并不懂如何与人谈心，尤其是这位心思深沉的弟弟，但现在除了努力掏心掏肺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一直想要见你，想要让你知道，你并不孤独。那时我说的话是认真的。直到现在也是。我，和母亲，都爱着你……”

    “松手吧，弟弟。”

    奥姆一时顿住了，茫然的双眸似乎逐渐清明。而此时，寇达克斯从高高的王座上拾级而下，沉闷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你真的信他的话吗？这些所谓的兄长，伪君子，一个比一个道貌岸然，实则只会伤害自己的弟弟！若听了他的话，你将被他再次关进监狱，永世不得翻身！”

    “你说得对。”奥姆笑了。他随即用力推开亚瑟，在哥哥吃惊的目光中几步冲向寇达克斯，将死王三叉戟深深插入那副骸骨胸腔中。

    远古年代的王倒在地上，身体逐渐崩解，发出最后的、不可置信的嘶哑声音：“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用我锻造的武器杀死我？”

    奥姆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这把三叉戟最终选择了我，因为我更智慧、更强大，我生来便该是王。”

    曾主宰涅克鲁斯的君王终于化为一地黑绿的灰烬。亚瑟欣喜地走向弟弟，作势要击掌：“干得漂亮兄弟！这家伙真是弱不禁风……奥姆？！”

    他亲爱的弟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攻击了他，将他掼倒在祭坛上，后脑重重一磕，令他头晕目眩，而那柄三叉戟随即残酷地扎透了七海之王的肩膀，钉在台上，叫他动弹不得。

    奥姆一手握死王权杖，一手撑在亚瑟身侧，俯视着因震惊和疼痛暂不能言语的哥哥，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我本已经不恨你了，哥哥。”

    “母亲曾谈起我在陆地上的兄长，她常说你如何可爱，而我也应当爱你。当父亲发现你的存在后杀了母亲，我又恨起了你。有一天这个哥哥回到海底，夺走了我的王位和未婚妻，要求我的子民与污秽的陆地人共存，又将我关进了监狱，可我的心中竟很平静，并无多少怨恨：成王败寇，如此而已，加上母亲未死，我也没有恨的理由了。”奥姆慢条斯理说着，语气很柔和，而亚瑟的血越流越多，自祭坛上不住地滴落。

    “可如今你说真的爱我……我反倒恨起来了：若真的爱我，又为何这么多年过去都不曾来找我？你第一次来亚特兰蒂斯，还是为了肮脏的吸气种，为了抢夺王位来的；若真的爱我，又为何将我交给渔夫国关押，任我受尽沙漠族可憎怪物的欺辱？”

    “母亲所说的爱也是假的，她从不爱我的父亲，也未曾爱过我……但母亲爱着和陆地人生下的你。”

    奥姆发出一声叹息：“从头到尾，我都孤独一人。”

    亚瑟的头更晕了，他的身体因失血而发冷，而奥姆说的大多数话他都难以理解：“奥姆，你怎样想我都行，可是母亲，你怎么可以质疑母亲对你的爱呢？”

    “在和我的父亲结婚前，母亲是高贵的亚特兰蒂斯女王，父亲夺走了她的权威，她痛恨他，也恨着和不爱之人生下的我。”

    亚瑟瞪大一双金色的眼睛，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哪有不爱自己儿子的母亲？”

    “父亲杀了她也不全因为你，哥哥。父亲害怕她的力量，害怕她重新拿回权力。她不是甘心于后座的女人。于是父亲才寻了借口除掉她。”奥姆自顾自说着，“但母亲活着，她总要回归于权力的宝座。于是她选择了你，她和湄拉都选择了你，我愚蠢天真、易于掌控、对女人言听计从的哥哥。”

    “你在说什么？！听着，我不知道你从小接受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皇族权谋教育，但你都理解错了，母亲爱我而非控制我，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亚瑟几乎要被逼疯了，他决不能忍受奥姆对母亲的揣测。

    “对母亲盲目的爱曾遮蔽了我的双眼。以后再也不会了。”奥姆俯下身，注视着哥哥，冰蓝的瞳孔闪着幽绿的火，“可是你，你是个没脑子的大傻瓜。你没有骗过我。你说爱我，大概是真的。”

    亚瑟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炸了，他发出抱怨一般的声音：“既然这样——快把这叉子从我肩上挪开！否则。你清醒后肯定会为害哥哥流血至死而后悔的！”

    奥姆歪了歪头，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还没到时候，你的身体没那么脆弱。是的，你或许爱我，可你心中重要的东西数不胜数，陆地，妻子，父母，儿子……你是个不属于海洋也不属于陆地的混血种，但属于你的小小家庭。很遗憾，某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似乎并不属于这个家庭，和那些更重要的事物相比微不足道，亲爱的哥哥会把他毫不留情的关进监狱……”

    “对不起，奥姆……我从没尽过哥哥爱护弟弟的职责，把你关进监狱是我的过错……”亚瑟终于理解了现在的情况，他的弟弟在以某种，呃，要命的方式向他耍小脾气，这种时候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呢？好在他已为人父，对如何哄小孩还是有些经验的，“相信我，这一次你阻止了寇达克斯，已赎清了犯下的罪过，你再也不用回监狱了，从此我、母亲和你在一起好好生活，那不正是你一直向往的幸福吗？”

    奥姆嗤笑一声：“幸福？你对我想要的幸福一无所知！”他终于抽出了三叉戟，随即击晕了亚瑟。兄长金色的长发在寒冰祭坛上散开，沾着鲜红的血迹，蜜色的皮肤因为失血变得有些苍白。

    奥姆垂眸看着哥哥。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大多数时候，他以为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是亚特兰蒂斯，但偶尔，奥姆也会幻想一些可望不可得的愿景：温柔慈爱的母亲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强大可靠的兄长担起七海之王的职责，而奥姆自己只需做个闲散亲王，能够远离政事，体会那些自小被剥夺的幸福……

    在亚瑟带他出狱，寻觅黑蝠鲼这一路上，奥姆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亚瑟和那个幻想中的哥哥重合了：永远坚定乐观，也称得上强大可靠，即便行事有些鲁莽也瑕不掩瑜。亚瑟，温暖的、阳光一般纯粹灿烂的亚瑟，拥有蜜色皮肤与截然不同的过去的亚瑟；但同时奥姆也悲哀地意识到，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炽烈的阳光从来不属于海底。

    太阳终究会从海里升起，回到陆地上去。

    他恨着这颗终会离去的太阳。

    若你不曾爱我，我亦不会恨你。

    我恨你，是因为你爱我却背叛我，你爱我却伤害我。

    那你所谓的爱又算什么呢？

    奥姆终于举起死亡权杖，黑绿的魔力席卷向王宫四壁，冲出宫门，吞没整座失落之国，严寒坚固的冰层再次生长，而冰层里的不死魔怪获得释放。

    ——奥姆·马里乌斯，海洋领主，如今是涅克鲁斯的新王。

    以此为根基，他将夺回自己曾拥有的、已失去的、未曾得到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