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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陷入了修罗场》第八章

    百里屠苏低头看向少年澄澈的眸子,眼睫颤动着,像是听到天外降下的言语,即便字句熟悉,却不能够拼凑出真正含义,他重复着乐无异的末句:“厌我?”

    乐无异察觉到男人冷硬外表之下流露出的微妙脆弱,像是暗暗崩出裂纹的刃,寒的光,遮挡了伤痕。

    痕迹只因他的言语而生。

    乐无异摩挲着手心玉饰,胸腔中暗自生出欢快的新芽,细柳嫩枝一样渐次伸展,抚摸鼓动紧促的脏器。百里屠苏,他人口舌之下的噬人恶鬼,只因这样轻巧的一句,现出动物一样无可遮掩的惊慌态度。乐无异有些不忍,然而那段招摇壮大的枝芽撩拨着深处不可见人的念头,百里屠苏的面具已然现出裂痕,倘若彻底流露出真正的底色,应当是何种样貌。乐无异的心绪飘荡到另一重天地,于是笑弧愈发扬得可爱可亲,续道:“自然是厌的。”

    果然,裹缠通身的煞气展露出骇人的真实轮廓,乐无异几乎能够觉察到肌肤之上微小的刺痛,恍惚间仿佛看到利刃出鞘。

    “厌你三缄其口,不肯回答,就像三年前那样,有什么事情,你总只身去做。”厌恶的言辞转了个弯,折作柔软的弧度,“你不肯听进我的话,只依从你自己的心,如今,我愿信你,你却不肯信我,不过一个名字,告诉我,不会太难。”

    闻言,百里屠苏的气息再度收敛些许,失控暴怒的情绪,被少年撒娇一样的话语安抚下来,恶兽收拢爪牙,暂且温驯地沐在天光之下:“无异,我想你平安顺遂度过一生。”

    “平安顺遂,自在无忧?”乐无异摇头道,“可我现下的烦忧,悉数由你赠予。”

    百里屠苏迈步上前,欲要再度揽乐无异入怀。

    少年却轻巧避开,拎出男人先前的说辞:“我可要离你远些,你手中的剑不大听话,通身的气息,也让我觉得疼痛。”

    未曾相见时,乐无异曾暗自惧怕过,即便拖沓足步,也不肯直面昔年的好友,如今相见,预想中滞涩的气氛竟然未曾缠绕太久,他仍旧能够摆出从前撒娇耍赖的神气,摸出对面心绪之后,便有恃无恐,随心拨弄着纤细的丝线,拂乱那颗已长成的,炽热的心。

    “我说怕你,不是怕你通身杀气,有些时候,我怕你看我的眼神。”

    漆黑,深邃,难见底端,如一汪幽深的湖泽,既无水花,也无漩涡,安静,执拗,仿佛水底栖息着难以名状的巨大怪物,为了免去惊走猎物的烦忧,于是日夜保持着沉默无波的形貌。

    偶尔,漏一点幽黑的暗火。

    “三年前的那夜,你对我说的求娶,兴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那时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乐无异转至百里屠苏身前:“不是浪荡公子的志在必得,也不是青涩少年的迂回试探。那句话,甚至没有太多起伏。你并不狂妄,也无占卜问卦之能,但是你知道,我最终一定会嫁你。”

    “我只是求娶。”

    “这不一样。求娶之人不会那样笃定,我与你自幼相识,知晓你的习惯。”乐无异仰起头,眸光不复初见时的闪躲,“若可求娶,便明媒正娶,若求娶不得,便抢来,夺来,只要最后到手,都不算背誓。是也不是?”

    百里屠苏默了许久,终于道:“我们的婚约,早已定下。”

    “我已退了你的婚。”

    “那便重新求娶。”

    乐无异听罢,笑出声来:“只会讲什么求娶不求娶的,好像我一定会答应似的,罢了,你不肯讲的事情,我自可推出来,至于求娶一事,还是莫要再提,你要报仇,要雪耻,尽管去杀,我不过问,只是,你也不要再执着于三年前的情分。如今我已有了新的朋友,不愿因你的疯魔,害他人失却性命。”

    “又是那人。”

    乐无异覆上百里屠苏握剑的手,轻轻抚过那些狰狞张扬的青筋,煞气使指尖如遇针锥,然而摩挲未停,细白双手徐徐递送掌心热度,暖热百里屠苏僵冷太久的手指:“你的手比从前更大了,想要仿你的样子暖手,都不大做得到。仔细看,剑茧也结了许多,这些旧伤落了疤,看着好疼。”

    “这样一双手,杀人大约只需一个招式。”啷当一声,是长剑落地的声响,执剑人弃了他的剑,无所留恋,如掷废铁。乐无异握住那只手,分开指缝,与之指节虚虚交扣,“你杀死仇敌,我无从置喙,可是你要杀死我的朋友,那么我便不能不管。”

    交握的手缓缓分开,乐无异道:“你若杀他,我便恨你。”

    方才被少年暖热的血液似乎再度变得冰冷,几乎结冰。百里屠苏将脸容藏在兜帽投下的阴影处,这样便不会被乐无异窥见一瞬失控的神情。

    又是那个人,北洛。

    三年前甜软可亲的小少年,如今竟因一个名唤北洛的男人,惧他,厌他,辗转周旋,撩拨思绪,只为保全那个男人的性命。

    百里屠苏的呼吸混乱起来,胸膛之下跳动的心脏觉出尖锐的疼痛,煞气翻覆,双目生红,似乎要将rou身碾碎。

    他想起那些细微的枝节,神智渐渐远走,思绪飘忽着,猜度着,这三年未曾相会的时辰,乐无异与北洛究竟如何相识,如何相知,如何一路结伴,共饮共食共衾枕,甚至明媒结下良缘,只待吉日良辰,花轿落地,二人便得连理。

    眼前世界愈加猩红,只有锐痛,使得混沌头脑清醒片刻。

    “走!”

    滔天怒意在触及少年脊背之前收敛来势,化作无害的风,将人推至远处,神智混沌的时刻,他仍旧害怕失控的煞气误伤乐无异。

    乐无异没防备向后跌去,摔倒草丛之前,幸得一人揽住腰肢。

    北洛将他放置地面,手臂却仍霸着细腰,明目张胆的一个挑衅。

    他的声音似乎含着笑:“就知道你会来寻他。”

    未带半分睡意醉意,分明先前并未中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