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队伍

    昏暗的墓室里，单敏缓缓睁开了眼，触目是熟悉的腐烂棺材和玉娘关心的眼神。

    “如何？”守在一边的四姨急急追问。

    单敏揉了揉昏沉的脑袋，似还未从幻境的极致缠绵中清醒过来，良久才轻声应道：

    “成了。”

    玉娘暗暗松了口气，焦急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出去。”

    单敏坐在原地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才撑着手掌站起身。

    充满了老旧腐朽气息的棺材，还静静地停留在阴暗的墓室里。斑驳皲裂的木刺和散落在地的木屑，都在昭示着棺椁的久远。

    干皱的尸体上，隆起的尸阴已经垂瘪。

    恍惚之间，单敏竟难以想象，幻境里那样生动鲜活的少年，如今就这样腐朽地躺在阴湿的木板上。

    她悄悄将手上一直戴着的一串红绳解下，放进尸体的手边。

    最后又望了一眼，才转身跟着玉娘往外走去。

    来时觉得那样漫长难熬的山路，离开时却好似转眼便隔了千万远。

    巍峨的山，再一次回望过去时，只剩下不起眼的小山包静静矗立着。

    也许在今日之后，将再一次重埋于时间的洪流，被世人遗忘在这偏僻一隅。

    这样也好，就让三郎安静地长眠于此，不必受人打扰。

    单敏回家后，向玉娘讨了墓里的一只青瓷瓶放在窗边，偶尔摘了院子里好看的花插进去。

    日子转眼便虚度而过，单敏还没歇息几日，便又开始忙碌地准备起了下墓的事情。

    期间，白族长派人来与玉娘商量了出发的具体时间。单家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便着意让白家牵够黑佬便可出发。

    牵黑佬，是行里组局的意思。五大家族各有本家和分支，大利益相通，但小利益不同。

    平日里除了族长牵头摸盘子以外，甚少有合作。寻常小墓，各家三五人，顶多十余人便足够。碰上大墓，人手不足，便会优先找同族的分支合作。

    毕竟下了墓，自家人尚且容易生干戈嫌隙，何况是外人。

    这次的唐墓，据传是白家在一本古籍中发现的。古籍具体是如何写的，单家不得而知。只大概知道是一处太子墓。

    单敏对唐代的皇权更迭还算了解，但脑子里搜刮了一圈，也没有匹配到符合的太子之人。想来白家也是知之甚少，否则也不必请她们单家同行。

    白家是发现墓的主头，便由白家负责牵黑佬组局。单家，也是白家牵的黑佬之一。这一回，单家便只出了六人。

    这出多少人，也是一门潜在的学问。出得少了，难免叫人在墓里欺负。出得多了，又担心主头忌惮。若是碰上心思阴暗的主头，在墓里被陷害送命，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这出多出少，便要领队的族长盘算清楚。

    玉娘知道白家大约会出三十余人，自家便出了六人。正好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也不至于给主头造成威胁。

    至于除了单家之外，白家是否还会再请其他外族，就由白家自行决定了。

    单家只负责提供技术支持，下墓之后所得之物，按行里常规进行分配。

    分配也是一门学问，要按人头、按贡献、按资历，还要按各家牺牲的人数。正因为分配这事儿上总是不能让大家服顺，所以行里其实甚少牵外族的黑佬。

    但单家还算例外，主要是单家全是女人，一般不足以构成威胁。且单家观气运的本事是独一招，凡是摸不准的盘子，还是要依靠单家的技艺来寻。

    所以单家在行里，倒是被牵得最多的黑佬。

    不过近十几年，单家人丁愈发凋零，玉娘不愿族里人轻易下墓，所以这几年反而甚少有人能牵到单家去摸盘子。

    两家人约了子时一刻，在城门外三里处的凉亭汇合。

    白家出行的人车太多，为了避人耳目，特意选了夜晚出发。避免被有心人留意悄悄跟在后头摸盘子，让黄雀捡了便宜。

    白家是分批出的城，单敏一行人到的时候，白家已经整肃完毕。

    她侧身站在玉娘身后，看着玉娘与对面领头模样的几人打着招呼。

    这样的场面轮不到她一个小角色插话，她便老实闭着嘴，百无聊赖地朝对面的马车群看去。

    尽管白家人站得分散，十几辆马车错落但有序地排布着，但单敏还是一眼瞧出，那里面的人分了三个阵营。

    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情疏远近，常常是无意识间就展露出来的。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总是会把身体角度和视线不自觉地倾向更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