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旧人

    却双知道自己口是心非，嘴上说着跟褚春申一刀两断，可突然撞见他跟别人在一起，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醋意。

    她甚至没多想，就跟了上去。可商场里乌压压的人，上扶梯时被后面的情侣一挤，竟然跟丢了。

    四处张望一番，果然还是没找见，她失落着，转身准备下楼。

    经过某女鞋专柜时，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却双？”

    燕语莺声，温柔腻腻，这声音任是谁听了都架不住骨头酥。

    回眸，就见摇曳生姿的女人笑盈盈走近，那身后还跟着褚春申。

    “却双，还真是你啊，刚才我就觉得像，还以为认错了人……唉！算起来从你退学后，咱么就再也没见过，这些年你还好吧？”

    “退学”两个字，赵英男咬得格外重，却双眼中划过一丝阴戾，脸色有些难看。

    对方好似没瞧见，脸上仍保持着善解人意般的笑，语气里略带两分嗔怪，“哎哟瞧你，这都过得什么日子啊，皮肤不如以前好了啊，也没那时候白了。我说，当年你可在咱们那届一花独秀，现在怎么这么糙呐，看你脸上油得……”说着，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是，你好歹是个女人，这穿的什么啊跟个民工似的……”

    也难怪赵英男要借机挖苦，今天她为了行动方便，穿了身藏蓝色工装，衣服背后印着大大的公司名字和logo，脚下是一双3520迷彩鞋，再配副劳保手套，戴上安全帽就能直接下工地了。

    看着赵英男恻恻的神情，却双忍不住翻眼皮，“我有事，先走了！”

    “哎，别着急啊！”对方拦住她，炫耀的笑容将五官挤得乱飞，“咱同学这么些年没见了，要不一起吃个饭吧！”说着，轻轻瞧一眼褚春申，勾唇又道，“刚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褚春申，是我……”

    充了半天背景板的褚春申，猝然打断赵英男：“不用介绍！”说着两步走到却双跟前，手掌自然地落在她肩上，“我们俩就差一张结婚证的事儿了，还能不认识啊？”

    这下轮到赵英男吃惊，她尴尬地支吾着：“你……们？”

    “对！”褚春申答得干脆，深情款款地目视却双，一时笑容可掬，“连家长也见了，我还寻思到时候给你们发喜糖呢，没想到你俩也是同学，这不巧了嘛！”

    明朗的笑，刺得赵英男眼疼，认识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褚春申的冷漠是骨子里带的，他大抵天生不爱笑。原来，只是不愿冲不相干的人笑罢了。

    却双仍是面无表情，侧脸问：“走吗？”

    褚春申嗯了声，旋即瞧一眼赵英男：“刚才你鞋坏了不方便，要不是顺路我就不送你过来了，现在功成身退，一会儿你自己想辙回家吧，我们先走了。”

    赵英男瞠目，还没来得及多说，两人已经离去，不料褚春申快到电梯口时忽然又回头，扯着嗓子道，“对了，你那鞋还没付钱吧？要是钱不够，就在咱同学群里问他们借借，里头可有的是热心人儿，我可没多余钱借你啊！”

    这话说得真刻薄，声音又大得离谱，连一边的路人都忍不住回望，投向赵英男的眼神带足了玩味。

    她身后，是跟出来准备热情服务的柜姐。赵英男一直是店里的大客户，见她头回和男人一起来试鞋，脸上的欣喜比孔雀开屏还绚烂，几个柜姐自然挑好听的说，一劲儿他们夸郎才女貌。难怪刚才男的意兴阑珊老往外面瞅，就是不拾这碴儿，敢情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呢！

    赵英男一言不发，垮着脸走回店里，结账走人。

    她初中和高中都跟褚春申是同班同学，两家父母也算认识，这些年里不知暗送了多少秋波，对方一直视而不见。好在褚春申是在部队上扎根，不怎么接触莺莺燕燕，因此赵英男也屡败屡战，深信只要自己意志够坚定，就一定能拿下他！

    可今天这记耳光，挨得真够响亮，她做梦都想不到，取笑了却双半天，到头来自己才是笑柄。

    幸亏电梯来得快，里面并没其他人。门关上的那刻，眼泪不争气地想夺眶而出，赵英男狠狠一合眼，将泪水逼了回去，转而低头按手机。

    “妈……”电话等待了好久才接通，赵英男吸吸鼻子，无助道，“褚春申竟然有女朋友了！”

    对面的声音慵懒而平静，“那又怎么样，没结婚一切都有可能，就算结了婚也不见得没转机。”

    “可是妈——”出了电梯，赵英男找个无人角落，继续说，“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嗯？”

    “却双！就是……”

    “就你那大学同学是吧？成绩一直比你好，然后你想了个办法，让学校把她开除了。”

    赵英男吃了一惊：“妈，你怎么知道？”

    冷笑声穿透手机：“呵！你是我生的，你那点儿心思戏我能看不出来？”她说着，安慰起女儿，“以前她和你争就不够格儿，以后还能翻身？什么大不了的，也有脸哭，没出息！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少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在母亲的鄙夷声中，赵英男挂上电话，揩去眼角泪痕，强扯出抹笑颜，开始对镜补妆。

    不远处的地下停车场里，褚春申和却双一前一后走着，眼看到了车前。

    他还是没想好说什么挽留却双，只是目不错珠盯着她。

    却双倒不为难，开副驾坐进去，转头问：“有钱吗？”

    “什么？”褚春申刚关上车门，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你带没带现金？”

    他没说话，摸出钱包拿在手里。

    却双作势去接，嘴里还嘟囔：“早上出门急没带钱，手机也没电了……”

    怪不得刚才电话响一声就再也打不通，他站在橱窗里观察，见她无动于衷，心里还隐隐难受。却原来，是一场误会。

    她抽出张百元大钞，眼里星光熠熠，笑说：“借我一百。”

    “不行！”他眼疾手快，一把将钱抽走，接着连钱包也抢回来，双手背去身后，“我五百万还遥遥无期呢，你又借？”

    却双多少带几分吃惊，要搁以前，别说区区一百，褚春申得把钱都给她再多塞两张银行卡。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只好悻悻点头，“不借算了，开门，我下车。”

    褚春充耳不闻，想了想开始交代自己的行程：“其实上午吧，是我们高中同学组织的聚会。那种场合我一直不怎么习惯，寻思露个脸就走，结果赵英男死乞白赖追出来，非让我捎她一段儿！她那鞋谁知道怎么就坏了，我打谱给她撂国贸直接走，就看见你从出租上下来……有些人在商场里来来回回转悠，故意看不见我是吧？”

    却双腹诽道你还挺热心呢，脸上还是声色不露，冷冷看他：“谁问你这个了？我就是想借个路费回去，不借拉到，别说一堆用不着的，你干了什么用不着和我汇报，！”

    他噗嗤一乐：“我说不借你钱，又没说不送你回去，住哪儿啊？”

    她缓缓转头，侧眼瞪他：“褚春申，你别蹬鼻子上脸！”

    对方拉长了腔儿，叹口气道：“唉……作为被你欠了五百万的债主，我好歹得知道你的动向不是？要不你跑了，我上哪儿要钱去？赶紧的！”

    知道他在胡搅蛮缠，可自己毕竟欠着人家的债，只能不情不愿报出酒店地址。

    路上，趁着等绿灯时，褚春申又没话找话：“我说你账要得怎么样了？”

    “问这么多干嘛？”

    “作为债主，我关心一下欠款人的回款情况，不过分吧？”

    “不过分！”却双装作不在意地瞥向窗外，“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儿就凑齐了钱给你，别整天催命鬼似的！”

    他笑：“哟，敢情你还能弄到钱啊？”

    “看不起谁呢！”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冷眼晲过来，“你要是着急，我下午就能找十个高利贷，从他们一人手里弄六七十万出来简简单单！”

    “哦？”他有些讶异，“放着我这打灯笼都难找的好债主不要，非琢磨着换十个难缠主儿，我说你图什么啊？”

    “图清静。”她觑着他，笑声诡异，“敢跟我较劲的高利贷还没生呢！大不了黑吃黑，能不能要回钱看他们运气，一分钱收不着上吊跳楼都算他们活该！”

    “我就这么一问，你看你这吃人的眼神儿！”褚春申故意作出一副求情的样子，“放高利贷也罪不至死是吧，没必要把人往绝路上逼，那钱我不提了还不成嘛？你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说，别净想着玩儿火，省得成天让我挂着。”

    却双气息一滞，凝了凝神，又若无其事起来，“一天天的谁都挂着，你这么闲啊？”

    “除了你别人没资格让我挂着。”正好赶上红灯，他转过脸来，双目灼灼看着她，“关注欠款人身心健康，是我应尽的义务！”

    却双想笑又笑不出来，心说果然谈恋爱影响人的智力水平，自从分了手，褚春申哪还有一点以前哪笨嘴拙舌的劲儿，现在贫嘴十分钟都不带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