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啊书屋 - 耽美小说 - 怀归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这次贺兰明月真的不在了,高景甚至没法替他纪念。攥紧了染血的外衫,他重新擦干净眼泪,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皇帝要看到一个怎样的高景,他给皇帝看就是了。

文思殿乱成了一团,半城之隔的含章殿却一切都井然有序。

高潜拢着外衫,他刚从明堂归来,看着皇帝安然休息后才肯离开。这一晚的变故让他精疲力竭,寒症复发急火攻心。

甫一踏入含章殿的寝阁,高潜躬身剧烈地咳嗽。阿丘拿过帕子替他擦嘴,高潜见那白帕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神色却十分淡然,像早就习惯了。

他挥挥手:“你下去吧,本王想歇息了。”

直到四下无人看守,高潜缓缓地行至榻边,点亮一盏灯,看见角落里安然站立的身影。他一点不害怕,也不奇怪大半夜的自己寝宫中出现别人,面无表情地掐灭手中火源,道:“死了吗?”

“还有一口气。”陆怡走过来,在他身边的小凳落座,亲昵拢过高潜的手,“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死,放心……”

“人扔哪儿了?”

陆怡道:“就在南市的东北角,那地方热闹,有人发现他就死不成。只是伤势太重,我便给他吃了一颗还魂丹。”

高潜笑了:“那玩意儿金贵,你倒也舍得。”

陆怡道:“你想留下的人,我自然花什么代价都舍得的。”

“当年皇兄对不起贺兰茂佳,我所做的只是减轻他的愧疚,但他似乎不领情。”高潜叹了口气,任由陆怡拿起自己的手掌贴上侧脸,“我又不得不做……贺兰明月真就这么死了,西军叛乱才永远查不清,有些人做梦都要笑醒。”

陆怡痴迷地吻他的指尖,含糊道:“朗朗,你为何不自己查?”

高潜反问:“与我何干呢?”

“可你想看冤案沉雪,天道昭彰。”

高潜笑着抽回手:“错了,只是为了皇兄心安。天是什么?天就是君啊,多简单的道理——你今夜回王府不回?”

陆怡把佩刀横在一旁桌案,暧昧道:“想我回去么?”

“你好久没留下来了。”高潜难得直接,陆怡几乎立刻控制不住想拥他入怀,他却挡了一下,“站在我这边儿,高泓至今蒙在鼓里?”

“朗朗,你不想他知道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高潜任他含住了耳垂,回抱住陆怡,低声道:“那今夜就只做你的秣陵高朗,好么?”

一股劲风吹熄了烛。

第39章归帆去棹残阳里(一)

熙熙攘攘的南市,没有宵禁限制直到深夜都还灯火通明。嘉善坊外一条花柳巷,懂行的人才知道来这儿寻欢作乐。

此处秦楼楚馆云集,都比不上醉逍遥的百花争艳,却也别有一番风情,而且花销不大,没有那些粉饰的文雅,欲望直白而赤裸。囊中羞涩的人多去不起醉逍遥,便会来此邀约三两艺伎共度良宵。

鱼龙混杂,难免发生冲突,每晚都会有类似场面上演。

“哎哟——”

小巷当中的怡春院外,一个瘦削身影顺着台阶滚出大门。守在门口的几个龟公迅速围上去,对着那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戴着廉价珠宝的鸨娘双手叉腰,泼辣地朝他啐了一口:“谢碧你个穷酸玩意儿,没钱还敢学人家狎妓!白嫖到老娘这儿来了!”

边被打,谢碧护着自己脑袋边不甘心地嚷道:“我连阿鸾姑娘一根指头都没碰!”

鸨娘一听顿时怒不可遏,走下台阶亲自踹了他两脚:“就你?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想碰我们家阿鸾?我呸!”

又挨了几下,雨点般的拳头才停了,谢碧连忙一骨碌爬起身。

他捂着后腰淤青,还想说点什么,鸨娘身侧高壮男子朝他挥了一下拳头,他脖子缩了缩,忙不迭地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原地女人犹自不解气,骂着:“白瞎了个秀才名头,成天吃喝嫖赌,趁早死了算了!”

小巷中不乏看热闹的人,谢碧面子挂不住,低着头匆匆走开。

他浑身都疼,嘴里更是不干不净念道:“一群见钱眼开的东西……等小爷春闱高中,做了官,看你们还不乖乖招待小爷!”

只是方才还红袖添香这会儿就牙疼脸肿,越想越郁闷,谢碧用力一踹脚边小石子。

石子骨碌碌地滚远了,却突然碰见什么又往回弹了一下。谢碧条件反射差点原地蹦了三尺高,以为见了鬼,半晌没有别的动静,这才放下心来,顺着石子刚才的方向定睛一看,竟有个人半死不活地倒在大柳树下。

此处正是南市与东街的交界处,东街已经偃旗息鼓,不少人家都归于后半夜的平静,而南市的喧闹也鲜少传递到此处。

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儿?

许是喝了二两酒,此刻被风一吹清醒不少,谢碧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他走近一看,那人面朝下地趴着,一动不动,便以为是个醉鬼。

谢碧用脚尖踹踹烂泥似的人:“喂,这位兄台,夜里睡这儿当心受冻!”

那人没反应,换作以往,兴许他就不会再多管闲事了。这天谢碧却难得地蹲下,伸手又推了推那人:“兄台,兄台?醒醒啊,大半夜的……”

他发了力一推,那人直接从趴着侧过身,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袭来。

谢碧浑身都一个激灵,霎时收回了手。他站起身想跑,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可仍忍不住,鬼使神差地多看那人几眼——

是个英俊的男人,紧闭着眼,嘴唇半张,一张脸毫无血色,隐隐发青。

他没披外衫,就一件单薄的里衣。借着稀薄的灯光,能看见腹部全被染红了,血已经凝固,但暗红的一大片依旧触目惊心。

难不成是个死人?

再次蹲在那人面前,谢碧颤巍巍地默念了三遍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才大着胆子伸手去试他还有没有鼻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还活着?

“天哪……”谢碧抓过那人的手腕,又凝神半晌,探得一丝脉搏。

他很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但这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还未回春,洛城入夜温度低,若自己也离开,此人多半活不成。

谢碧又看了他几眼,对方苍白的脸色和腰腹创口都让他良心不安,只觉有个声音在不停暗示救人一命。蹲在那儿,谢碧纠结良久,最终叹了声“小爷就当给春闱积德”,决定先将人送去医馆。

可此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个穷酸秀才,把对方翻来覆去地都扛不起,那人好似一滩烂泥扶不上墙,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无。

谢碧暗骂:今天真是倒大霉了!

他摸了摸干瘪的钱袋,一咬牙,跑向最近的一家店铺。

“从今天起,就跟在孤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