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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将谢清迟装车就走的,但毕竟是病号,还是让谢清迟多歇了两日。期间车上多出了一只药炉、许多药材,与装着书籍杂物的箱子,又带了一位名唤程朱的护院做车夫,万事都准备妥当,三人才驾车南下。车驾不比马匹,当初祁云与风骨二人快马加鞭,十日便到了邙山,此刻驾着车,这段路就要走上二三十天。北风萧瑟,他们这一行仿佛是被冬寒驱赶着,向南方去寻求一些夏秋的遗讯。车内长年燃着暖炉,谢清迟披着裘衣,围着一圈狐狸毛的白领,恹恹窝在车座上。祁云不愿与他共处一室,干脆将那护卫换进车里,自己上车辕处驾车去。自燕真南下,前两天是没有宿头的,祁云让谢清迟睡在马车上,自己下车搭个火堆,与护卫程朱一道露宿。原本谢清迟并不想安排祁云值夜,祁云却怕程朱不顶事,主动要值凌晨那一班。冬日北地天亮得晚,祁云醒来能做的也不多,只是照顾好篝火。闲暇之时,毕竟空间有限,祁云时不时会转到车厢边。他掀开帘子,见谢清迟侧卧在车厢里,身体蜷曲,在睡梦中也微微皱着眉,不由自主地俯身,想抹平他眉间褶皱。刚一行动,寒风从背后刮过,祁云立即便醒转过来,甩下帘子转身就走。这是祁云头一次见到谢清迟沉睡着的模样,一时悸动,才险些破了誓。此后祁云避谢清迟如蛇蝎,再没犯过类似错误,只是谢清迟的睡颜仍在他脑中某处,不时扰他清梦,坏他安宁。到得中原,宿头便好找多了。三人在洛阳停了两天,待谢清迟病好些了,将车驾换了快马,脚程大大加快,直到渡长江时才又缓下来。谢清迟指的那处南方宅院在苏州一带,须得经过苏州城。他们在城外休整一日,进城时,便是许家商队的大少爷、二少爷同他们的护卫了。原本谢清迟准备的路引是一对父子,祁云接过来,扫了一眼便摔在地下,自行去谢清迟匣子里翻出这许家兄弟的身份才算完。谢清迟被他一摔,也无从发怒。自他与祁云做下那个交易后,他便不再有最初谢庄主那种稳坐钓鱼台的冷静自持了。从扶摇庄救下祁云、见他演练剑法开始,谢清迟就有了那个念头。能够有人分享他的污浊心事,借他一些陪伴与温暖聊以慰藉,谢清迟本该是满足的。但他太过通透,这暂时的慰藉仍然不足以自欺。谢清迟所利用的人越想从他这里得到,他便越能心安理得地将感情寄寓其中,也越鄙夷这个寄托者,和用这个寄托者侮辱故人的自己。这是个悖论。到后来,他与祁云相处久了,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谢清迟做那个交易,本来以为是双赢。他预想到祁云对此的愤怒与不满,他能为此提供报偿。可谢清迟未能料到的是祁云那种近乎实质的痛苦绝望。吴金飞一役,谢清迟以为祁云历经种种,已经学会权衡利弊、被世界打磨得圆滑。但祁云没有。他仍然是浑身是刺的少年。是谢清迟亲手将那些刺扎进去的。谢清迟以那种罪恶的眼光去接触祁云、看祁云练剑,这行为不仅侮辱了他与故人的情谊,更羞辱了祁云。他每每透过祁云看见故人,都要忍受双重的痛苦与羞愧。但他又能如何呢?他已习惯痛苦。这痛苦对他而言是无可避免的,只是心上枷锁再添一副而已。少年人太容易被捏塑。谢清迟知道他现下一不小心就会毁了祁云,因此越是相处,他越不敢妄动。祁云日渐变得脾气古怪,总是无理由地对他生气。谢清迟都由着他。他清楚这是自己的过失。谢清迟的退让总让祁云更愤怒。但要让祁云说个道理,他却也说不出来。谢清迟的院子依灵岩山而建,临近太湖。院子本身不大,灵岩山上却是个天然的演武场。祁云一路除却露宿时练剑,已是多时荒废了剑术,虽然时时在心中演练,却不知是否得用,抵达的当天便负着唐捐剑上了山,留那护卫程朱独自整理院子。谢清迟说他的病乃是天寒所致,此言不假。从马车到达洛阳以南,他已好了许多,就连咳嗽也少了。他在屋里歇过半日,自认身体无恙,便走到院子里,想瞧一瞧祁云剑道进展。他问过程朱,知道祁云是上山去了,于是去寻他。灵岩山不过一二百米高,然而南方不比北方,山上植被茂密,阻绝视线,要寻到祁云并不容易。谢清迟绕了一圈未见到人,倒看见一条山路通向山顶,循道而去,原来是一座寺院。相较寻常的江南建筑,那灵岩寺高且阔,算得上是岿然庄严。谢清迟并不信佛,只抱着观赏之心进了寺,意外在大殿之中见到了祁云的身影。此时已是傍晚,殿内更无人声,只外头几个小沙弥在清扫落叶。谢清迟以为祁云已听到他脚步声,并不叫他,走得近了,却发现祁云一无所觉,这才意识到他心中至诚,已忘却外物。此时再退反倒不好,谢清迟干脆停在殿前,等待祁云礼佛结束。祁云不知谢清迟到来,仍然是依例敬了香,跪在蒲团上,口中默念三个宏愿,向菩萨磕头。时移世易,此刻他与谢清迟关系同灵山寺之时大不相同,他也早决定了不去关心谢清迟之事,可在佛前,他必须对自己的心诚实,他的三个宏愿毫无更替。祁云叩过头,起身向殿外走去,便见到谢清迟背对落日,在那处等他。他默不作声越过谢清迟,却听对方问道:“你可是许了愿?”祁云没有说话。他想,谢清迟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的三个宏愿,有一个是专属于谢清迟的。除却灵岩寺所在山头,灵岩山更有数小峰,半山腰以下时有采摘野菜的农人,再往上便人烟罕至,祁云择定一处偏僻的断崖,又开始日日练剑,苦修不辍。谢清迟隔日去看他一回,其余时候留在院中,似在处理事物。祁云说过不去管他,自然也没有过问。这日,谢清迟又着程朱背着藤箱,同他一道到了祁云演练的断崖。谢清迟看过祁云演练一遍,忽然轻咦了一声。祁云已收了招,闻言便望过去,问道:“怎么?”谢清迟蹙眉,让祁云重又连贯练下一套炼心洗身剑。祁云不明其意,依言做了,这回谢清迟没有再说什么。原来,谢清迟在祁云头一遍演练中,竟看出了一些炼心洗身剑的剑意中未有的锐气,再看一遍,却又没有了。谢清迟心中疑惑,更专注地观看祁云演练。因生病与赶路,他之前有月余未见祁云练剑,此次细细看下来,只觉得祁云剑招虽准,剑意却时对时不对。也是当然,顾友青与祁云境遇不同,性格亦是迥异。谢清迟该感叹的不是这剑意差别,反倒该是祁云能将这一套炼心洗身剑学通。便是屡遭磨难,脱胎换骨,毕竟祁云年轻,能体悟到顾友青当时愤恨无奈之心境与破而后立的剑意,已是不易。谢清迟不愿去想,祁云的体悟是否也一些,正是来源于他。顾友青后期将炼心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