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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再回来怎会如此规矩地敲门。唐海黎合上扇子,将纶巾重新戴好,起身开门。入眼是一个中年男人,腰微微弯着,一身铜色的衣裳仪制低不低高不高的。“老仆是姜府的总掌事的,今日竹安先生到来真是令全府上下大获欢喜,先生果真如传言般一表人才,仪容不凡。”仪容不凡?真的不是在说她这一头白发与他人迥异吗?作为新到府里的客卿,管事来招呼奉承下是应该的,唐海黎表示很理解,但他说大获欢喜就有些过分了。“何出此言?”“啊。竹安先生大名全长柯城都是知晓的,甚至说在安璃国之内都是能称作名士的,这个先生难道不曾听过吗?老仆以为,那么多人去请先生出山,先生肯定认识得到自己的稀罕处,谁曾想先生竟然如此淡泊名利。”管家说得头头是道,言语间都能听出他的欣喜之情,“所以今日姜府请来了先生说是缘分,是运气,都不为过啊。一想到那些请先生而不得的人,老仆就觉得舒坦。”唐海黎淡淡道:“哦,是这样。我还不曾听过自己的名声。”管家身后还站着两个丫鬟,穿了一袭红衣,姿色尚可,此时脸上还带着些许羞涩之情,看见唐海黎在看她们时,脸就更红了。管家一看,忙指着她俩解释道:“这是为先生精心挑选的丫鬟,都是伶俐的人儿,身子干净,可以通房的。今个儿给她俩还特地换了身衣裳,看着也喜庆些。”“姜大人安排的?”这唐海黎顿时心中如天雷滚过,不就是说他有病嘛,多大仇大多怨啊,也不必这样逗她吧?管家一笑,“那倒不是,老爷不管这些小事,客卿们的通房丫鬟都是老仆安排的。”“那就好,多谢管家美意了。”她松了口气,朝那两丫头指了指殿内,“既是如此,你俩就先在两边侧屋收拾住着吧。”两丫头规规矩矩应了声是,就进屋子去了。管家领着她往小殿右边走,“先生初来姜府,老仆带您熟悉熟悉地儿。”小殿右侧是一片梨树,不密不疏,中间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恰好是构了一美景。唐海黎下了台阶,随手将一枝梨枝往下拉了拉。管家看着她望着梨树枝尖儿,道:“姜府上下四处都有梨树,先生喜欢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梨树都是老爷刚来的时候新移植过来的,说是‘梨花如静女’。”“是吗?”说着她折了一小截木枝,插到了那棵梨树旁的地上。“老爷是这么说的,但是老仆瞧着老爷说那话的时候总有点怨气。”这管家是个细致的人,说三分留七分,让人觉得亲切又不过分,实在讨厌不起来。“你倒是观察的仔细,梨花可不是有‘春怨’之称吗?意喻离别……”唐海黎起身,不再看路旁的梨树了。她喜欢梨花,似乎就注定了悲剧总在春天发生,正是梨花满地的时候。幸而现在已是入夏了。“先生可别这么说,梨花在老仆眼里还是纯洁无暇的意思呢。”管家转了个弯,上了走廊,“那边就是去后院了,先生往这边走。”管家边走边向她解释,“姜府分了前院,中院,后院。前院里只有一处正经屋子,那正厅是用来招呼客人的。中院有老爷的住处,也有几位客卿的屋子,后院就是夫人丫鬟仆子们住的了。”“姜大人是有夫人的?”“哦,没有。”管家笑了笑。所谓堂将宅还真是如其名字一般,富丽得如大将军府邸一般,甚至拿皇宫里的修建仪制来比也毫不为过。只是梨树多得几乎碍眼,唐海黎不是个自恋的人,自然不会觉得这梨树是为了她的喜好栽的。透过这宅子看得出来姜蒙楽这几年过得不错,她悬了那么久的心也算是放下了。想着虽然性格变了不少,人长大总是会变的,习惯就好了。在前院和中院走了一圈儿,一一看过了,管家才领着她回了她住的小殿。那两红衣丫鬟并不在,估摸着是回后院收拾东西去了。唐海黎将管家送出门后,躺进了床榻里,许是太久没睡过这样软和过头的铺子了,才一会儿就把头躺得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她站在了迷雾深处,徘徊游荡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传来。“海黎,有时候太聪明了不太好,稍微装傻些,像正常人一点。”随着这句话,周围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她看到了眼前这个人,穿着一身玄色长衣,手执一卷纸,坐在她对面。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背上,显得他非常高大,让人有依靠感。“我知,父亲。”她听见自己的嘴缓缓开口道,垂下了眼眸。即使不看对面那人的脸,她也知道是谁。除了父亲,哪里还会有人能如此亲密唤她的字。她是在做梦吗?“今日要带你去见莫神医了,以后你就不长这个样子了。”那人收起手中的那卷纸,“为父已经与他立好字据,海黎你以后就是正常人了,不用再被追杀了。”“莫神医疯疯癫癫的,真的可以做到吗?”她并不着急欢喜,而是反问。“自然的。各国的影女机也收拢得差不多了,该做的都办完了,为父虽命不久矣却很开心。”他笑了笑。“没了这张脸,还是要护姜氏吗?”她那时年纪不过几岁,心智却已经完似老人,对生老病死这样的事情几乎没有了多大感触。“尽量吧,那是你母亲的遗愿,并非为父的。”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海黎笑一个吧!见完莫神医就不能再笑了……”昔日的欢声笑颜,在耳边就像魔语一样,慢慢远去,最终细不可闻了。唐海黎睁开眼睛,发现外头的太阳已经下去了。这对她来说真是难得发生的事,她并不是个嗜睡的人。看着老远桌上的一盘荔枝,若有所思。起身去剥了颗荔枝喂到自己嘴里,才感觉到天气微微发凉了,要入夜了罢,毒人的太阳都下去了有一会儿了。唐海黎抬头望了望天花板,莫名有种回到了小时候的错觉。怎么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呢?她一向自诩对情字不曾深究,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她似乎都不是很放在心上。哪里有思考算计八卦有趣呢?屏风后突然多了一道温暖昏黄的烛光,端得稳稳的,越来越亮,离她越来越近。看身形原以为是丫鬟,却想起自己睡觉前是锁了殿门的。端着烛台那人在屏风前停下了,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好像想透过屏风把对面的身影看个够一般。那人兀地就跪下身来,将烛台放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煦儿失职,罪该万死,拜见主人。”一句不紧不慢的话透出四年间多少沉重无奈悲伤之意。“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