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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的村庄也在数里开外了。阿九的冢边,青烟兀自袅袅不散,纸钱漫天飞舞,亦如花般慢慢委与泥土。王淳独自站在墓前,一匹黑色的马儿在他身边悠闲的咀嚼着田野间的嫩草。青石制成的墓碑上简单的刻了“苏州徐文玖之墓”七个字,至于他的生平,不知是不是因为制作此碑的人不肯写,竟是只字未提。此时夕阳也似要渐渐入土了,残阳的光芒照着新坟,愈发显出一种凄凉的红黄色。王淳默不作声的看着这座孤零零的新坟,那个曾经鲜活的人有着飘零的身世,终其一生都未曾安定,而他如今就静静的躺在里面沉睡着,丢下一切烦恼,跳出了这滚滚红尘。往事前尘,就如一场遥远的旧梦,现在开始的新梦是什么呢?看着纸钱慢慢化作黑色的蝴蝶,王淳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荒唐。他从身边摸出一个酒壶和一个酒盏,先斟了半杯仰头一饮而尽后,随手将酒壶中剩下的残酒一滴不剩的洒在了阿九的墓前。“从来不曾好好陪你喝过酒……”轻轻拍了拍阿九那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墓碑,仿佛那名少年正如往常一样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他也如往常一般拍着他的肩膀,可惜触手却是青石微微透着寒气的冰冷。王淳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却发现墓前燃着的香已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了灰烬。“改日我再来看你。”这约定似是承诺,又似是补偿。王淳终于转过身,牵过还在旁边寻找嫩草、意犹未尽的黑马,将辔头重新系上,又最后看了一眼映着夕阳余晖的青石墓碑。马儿却不懂得他的心事,肚子吃得饱了,见王淳重又给它戴上辔头,知道是要回去的意思,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欢快的打了个响鼻走了几个小步,竟是有些雀跃。王淳骑着马,慢慢的朝京师方向走去。他并不想回家去。祭拜后,他的心中忽然生出心灰意冷的感觉,这些年过去,曾经那个傻傻的、执着的爱着承启的王淳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他也试图找回曾经的自己,却发现当年的王淳随着去世的阿九和那愤怒之下掷过来的砚台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赶在关城门之前上了朱雀大街,王淳才略略提起些精神。自承启盛怒那日已经过去四五天了,这些天来,他借着额头有伤请了假,却不曾躲在家里养伤,而是今天去寻顾老兵、侯录事喝个酒,明天去找羽林军的兄弟们练个刀——在他心里,那一日的顶撞早晚都要被处分,而现在处分迟迟没有下,大约是皇帝正在犹豫该怎么罚吧?刚骑着马拐进巷子,王淳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也许是初秋略微湿润的空气,也许是缘自武人天生的直觉。此时马上就要宵禁,皎洁的银色月光映着的小巷十分静谧,但王淳的直觉却告诉他——巷子里有人!想及那日雷逾渊的刺杀,王淳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提高了警惕。确实有人。小院那斑驳、破旧的门前正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初秋的晚上并不十分寒冷,那身影的主人却早早披上了深秋时才会拿出来穿的罩衣。他的身体和脸被罩衣遮了个严实,映在月光下活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是谁在哪?!”在这种时间遇到这样一个奇怪的人,王淳心中不禁警铃大作,连忙下了马喝问道。那人听他喝问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慢慢转过身子,一只手掀开遮住脸庞的罩衣,露出半张王淳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是我。”不慌不忙,淡淡的声音中透出几分矜持与尊贵。仿佛天空一个炸雷伴着闪电劈下来,王淳立时僵住了。“你,你怎么……”那人却不答话,只是冲着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就要宵禁了,进去说话吧。”“哦。”手忙脚乱的打开了鱼形的铜锁,王淳推开门,看着那人伴着木门的吱呀声慢悠悠的晃进了小院,又看着那人轻松随意的走上了青石小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马牵进了院中。掌心已全部是汗。那人熟门熟路的进了主屋,待王淳将马拴好回过头时,屋内的蜡烛不知何时也点燃了,正从纸糊的窗户内透出淡淡的黄色光晕。努力定了定慌乱的心神,王淳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屋门。那人已脱去了披在外面的黑色罩衣,端端正正的坐在屋内唯一一张椅子上,正用眼睛静静的打量着这屋中的布置。“你怎么来了。”深吸一口气,王淳的声音竟微微有些抖。“出来看看。”那人的视线落在了王淳的脸上,“我问了端睿,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出宫的方法。”“太乱来了……”怎么也没想到,在人前那么一本正经的永平皇帝竟然会去学当今最淘气的公主殿下,趁着暮色降临偷个腰牌溜出宫来!那人却似毫不在意一般发出一声轻笑。“那伤,好了吗?”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招呼,“过来我看看。”他的声音仿佛能控制人心。在那个声音,那个眼神的蛊惑下,王淳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待到清醒过来,那人的手已经掀起了他额前的黑发。“结痂了。”那人略看了一眼便缩回手,却微微别转头,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今日,去哪逛了?”“去祭拜一个朋友。”想起早逝的阿九,想起那田野上的新坟。王淳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今日一见之后才明白,纵使赔上阿九一条性命,他对承启始终怨不起来,也恨不起来。承启亦叹了口气。“徐文玖的事我知道,但用重刑以至令他去世却并非我的本意。”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今夜到访仅仅是为了陈述这个事实。“不管是不是你的意思,他因为杨衡、陈绛而死。”看承启似要辩解,王淳不待他张口便急急打断,“我知道你会有一堆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我也说不过你。逝者已逝,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承启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勉强。“……京兆府赵瞻上表开常平仓济民,已经准奏了;杨衡、陈绛滥用刑罚,罚俸一年;朕……亦有用人不当之责,亦应受罚……三日前已下旨,宫中所有用度减半。”承启并没有看向王淳,他的目光始终停在这屋中简陋的家具上,仿佛要将这里的一切收在心底。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似乎说的是别人的事情,只是静谧的房间内,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泄露了他的心事,“朕并不是不通事理的皇帝。”薄薄的窗纸挡不住秋夜的寒意,似有微风吹过,摆在桌案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着,烛光将承启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更细、更长。坐在那里的人感觉如此熟悉。早不同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