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后记
宋春生的尸体吴笑慈没看过,但白朗是看过的。吴笑慈回芜城的第二天,他就到了山原市。下车的时候，是山原市局的副局长亲自来接的他。“太阳挺大啊。”下车的时候,白朗抬头看了一眼。“对,昨天晚上还下雨来着。”副局长抬手虚扶了他一把，“结果今天就艳阳高照了。”白朗没和他握手：“抱歉，前几天受的伤还没好,抬不起手。”“没事没事。”副局长倒也大度,“宋春生的尸体已经被拉去我们市的殡仪馆了,今天下午法医去解剖,现在估计还在剖着,您是和我回局里休息一会儿直接等结果，还是——”“直接过去。”白朗瞥了他一眼，“我来就是为了看尸体的,坐在办公室里算怎么回事？”副局长被他一噎，心中有些不快，但脸上也不敢有任何情绪,而是赔着笑脸将白朗引到车上。车子一路来到山原市的中心公园。中心公园有个侧门,出去有个小院,是家殡仪馆，山原市公安局的法医处就设在这家殡仪馆里。“那我”“你先回去忙你的,我看完解剖拿了报告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白朗说。副局长点了点头,连车都没下,直接摇上窗户离开。车子开出去,司机，同时也是办公室的小刘就不解地问：“局长，这个白朗不只是个刑侦队长吗，怎么对您这个态度？”不能说是傲慢，但也可以用“不礼貌”这三个字来形容了。“你懂什么！”副局长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一则是热的，二来揣度人脸色这种事，不论看对看错都难免让人紧张。“这个白队长，你态度放尊重点儿——”他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不明的光，“他以后前途大着呢。”白朗一个人走到解剖室。解剖室的法医副局长那边也提前打过招呼，解剖完了的人就直接推到他面前。白朗掀开布看了看，缝倒是缝得不错，而且多了这几交错的道线，反而显得宋春生的小身板没那么骨瘦嶙峋。“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一颗正中后心。”法医走过来，把白布重新盖好。“看来人不是只冲着黄少昼来，她也是目标之一。黄少昼，宋春生，吴笑慈，无论打死哪个对他们来说都有利。”白朗点了点头，“辛苦了。”“尸体怎么办？”“死因既然没什么疑问，就火化了吧。”白朗说，“正好隔壁就是殡仪馆，我等会儿打电话给韩局让他安排一下，再找块风水好点儿的公募，我出钱。”他低头看了解剖床上的宋春生一眼，掏出手机想拍张照片，但打开相机的瞬间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手机又收了回去。韩局那边也是效率奇高，他直接派了个秘书过来，带这白朗把一切都安排好，从火化到下葬，一切结束以后也不过才傍晚。“小刘，不用忙了。”白朗对拿着抹布勤勤恳恳擦墓碑的年轻男人说，“你出去转转，半个小时以后再来接我。”公墓在山原市最边缘的郊区，旁边别说风景名胜，就连个小卖部都没有，让他去转转，他能去哪儿？当然，这些话小刘自然也是不敢说出口的，应了一声之后就转身离开。剩下白朗一个人站在宋春生的墓前。“宋春生。”白朗看着她墓碑上的照片，盘腿坐在墓碑前。“从万溪村回来以后我就没见过你，不过你一直在小慈家住着，关于你的事我倒是也听说了不少。”他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再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摞纸。“你和她关系比我想象的好。”白朗一边说，一边拿起第一张纸，在墓碑前点燃，“她现在忙着在家修改你的书，经常还叹气。当时在万溪村她就很欣赏你，对你赞不绝口，这样好的待遇连我这个男朋友有时候都会羡慕。”傍晚的山原市渐渐被夜色盖去光芒，白天阳光虽然灿烂，但日月更替，天边的火烧云再怎么做最后的挣扎，也无法摆脱湮没于黑暗的命运。“说到万溪村，自从你走了之后，又去了个新人，据说和你的风格很像，干得也不错。”他原本是一张一张烧，后来索性几张几张一起。天色渐暗，火光在黑夜中格外耀眼。“你说你当时抢那份名单做什么呢？不会以为自己还能靠名单减刑吧。越狱可是重罪，再说，你还是杀人犯的帮凶。冯其昌的行踪是你泄露出去的，和你接头的人，就是队里派去监视你的邢飞。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即使你抢走了名单也没用，还是要坐牢的。”白朗勾了勾唇角，眼里有火光跳跃。“不过你既然这么想要，而且还为它而死，我没理由不帮你完成这个心愿。”他拿起最后一张纸，火苗舔上纸张的一角，他看着火焰扩散，慢慢吞噬整张纸，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就是黄少昼在组织里这么多年，记录下的那份名单，一共一百份，我现在烧给你，你下去慢慢看，看仔细一点，说不定还有熟人。”烧完最后一份名单，白朗起身，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银色小巧的u盘。他手一松，u盘掉在地上，一脚上去，重重捻过，金属摩擦“咯吱”声从鞋底和地面之间传出来，等他移开脚，u盘已经碎得看不出原型。白朗抬眼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宋春生，将u盘碎片踢到她墓碑下面的泥土中，一脚踩下去，泥土将u盘的残骸盖在下面。“送给你吧。”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做完这一切，走出墓园，正好半小时。白朗打卡车门坐上车子，司机位置上坐着的人却不是小刘。他没有惊讶，反而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接下来有什么吩咐？”驾驶座上的人抬手把车里的灯打开，那人的脸映在后视镜中，竟然是白天那个对白朗恭恭敬敬的韩副局长。“之前让你做的事办的怎么样？”白朗淡淡地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似乎有种无形的威慑力。“周志东三人已经都已经在监视下上了船，他们三个的老婆孩子都在国内，让他们去哪他们就得去哪。”“嗯，不错。等过几年看情况，安排外面的人灭了口就是了。”白朗不轻不重地吩咐，仿佛只是在聊几个毫不相干的人一般。“那接下来”韩副局长小心地问。“黄少昼有消息吗？”“已经在派人找了，不过车站和港口都没他的消息，相信已经去别的城市了。”“送出去的名单还没看到效果，他不可能走太远。你在山原这边盯好，芜城周边我来负责。”白朗眼神微微闪烁，“记住，一定要抓活的。”“知道了。”韩副局长从后视镜看坐在后座的年轻男人，“对了，那份名单——”“现在知道真实名单的只有我和黄少昼，我会重新拟一份名单报上去。”韩副局长点了点头：“这样就最好了，我也听说芜城那边有几颗碍路的石头一直搬不走，能趁这个机会把他们搞下去就最好了，比如你们那个姓汪的局长——”“她不是问题。”白朗打断了她，“而且用不了几年，她也不再会是局长。”韩副局长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笑着点了点头：“对啊，我差点忘了，有了这份名单，再加上上头对你的重视，下任局长肯定是你的囊中之物。”他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转头，“那就提前恭喜你了。”后座的男人脸上并不见得多么开心，或许他根本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所以就算是唾手可得的局长，也谈不上什么高兴。“行了，开车吧。”他低头看了一眼表，“我今天晚上还得回去。”韩副局长心领神会：“女朋友催吧？”他一边动车子一边说，“趁现在没结婚，还是得好好享受享受自由，等结了婚以后就不一样了。你看我老婆现在，晚上出门，恨不能一个小时三个电话，秘书那边更是天天问，一会儿没接着她的电话，就怀疑我在外面有人。”“不过和您比起来，我还是差远了。”他说，“我老婆就是个一般的家庭妇女，平时在家打打麻将浇浇花，我在外面的事她想插手手也伸不了那么长，不比您，女朋友是大记者，朝夕相处的，竟然还能一点儿破绽都能不被她抓着，真是高。”他一边说，一边竖了个大拇指。他的恭维落在白朗耳朵里，这边近那边就出了，不过倒是让他想起出门前吴笑慈对他的嘱托，嘴角微微上扬。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黑夜是只狡猾的手，把所有不想让人看到的，都扣在手心的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