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记：

    当我再次拿起笔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过往的场景。当我想把它们写在纸上时，我不知道该从何开始，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组织这些文字。我只感到迷茫，心烦意乱，还有痛苦。

    生活像一个黑色的漩涡，我总是被卷入其中。

    今天很冷，窗外下着大雨。

    我坐在桌前，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时间：2017.5.8

    我翻看着手上的日记本，入眼是密密麻麻且潦草的黑色字迹。这是她留下来的东西，里面也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努力地寻找隐匿在字里行间的蛛丝马迹，反复斟酌每一句话。莫名其妙的符号，纸张中央被晕染过的污迹，毫不规律的日期时间，越来越模糊不清的内容。窗外天色渐暗，我合上日记本，再次将它放入抽屉里。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也许人在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任何东西。有些人活着的时候看不透，读不懂，死了也还是那样。我以为我是最能理解她的人，到头来我却无法不对自己产生怀疑。我突然很恨我自己。

    黑暗快要将整个屋子填满，只剩窗前留有微光。我回想起从前伴着她的台灯入睡的日子，那段时间我尤其怕黑，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

    “姐，你能多做会儿作业吗？”寒冷的冬夜，我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为什么？”

    “我最近有点怕黑。但是妈肯定是不让开灯睡觉的，台灯也不行。她会生气，等会儿该骂人了。”我用恳求的语气小声的说到。

    “可能是最近老爱胡思乱想。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我害怕。”

    她瘦小的背影在很小的光里，外面寂静的夜里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还有一两声突兀的犬吠声。

    “好，你安心睡，别想其他的。”她转过头来，脸庞在暖黄色的光晕里显得更加柔和。“我还有一会儿，做完了才睡。”

    就这样，我逐渐进入了睡眠状态。当我偶尔因为心悸猛然醒来时，入眼便是她的背影。我不安的心在那一刻得到了抚慰。好像有人为我筑起了一道墙，我在墙的另一边睡的安稳。后来，她送给了我一个小夜灯，照亮了每一个我惧怕的黑夜。再后来，我选择留下那个冬夜里的所有记忆，把它安放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在将来的某一天偶然想起，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人那么真挚地爱着我，疼着我。而现在，我的回忆却带着锥心的痛楚，因为我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

    我趴在桌子上，眼里蓄满了湿热的泪水。恍惚间，耳边响起了敲门声。我把头从臂弯上抬起来，以为是幻听。但下一秒，清晰的声音继续传来，在一片静谧中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出卧室，习惯性的先打开了客厅的灯，然后我走到门口。“谁？”没有人回答我，我像个木头一样站着，有点不知所措。

    可是连最爱的人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我踮起脚尖，透过猫眼向外望去，一种偷窥的错觉涌上心头。可惜老旧的楼梯里没有灯光，很难看清外面有什么。

    我安抚了一下不安的心，推开门，在楼梯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在这一瞬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小小的轮廓快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然后我看见人影向下跑去，而我则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就是做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也许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伴随着风的呼啸。我的脑袋嗡嗡响，随即感受到一阵钝痛和眩晕。我停下了脚步，弯着腰慢慢平复心跳。我抬头，天亮着，但是没有阳光。白色的天空透露出惨淡和平静。

    我站在空旷的马路上，向四周张望。没有车辆，没有行人，周围是废弃的建筑物。

    “就是这样，我们是被逼着往前走的。”我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前走去，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好像被灌了铅。然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棵树，不算太大，但是能刚好挡住一个人。我向上望去，几片枯黄的叶子在风中摇摇欲坠。身后突然出现了嘈杂喧闹的声音，我想回头，但是我做不到。这具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躲在树后面，身边不断有人跑过。但是他们的注意力好像都不在我身上。而我维持着一个不变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那栋楼。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跑过来了，因为好像有人要跳楼。一个穿着白校服的女生站在楼顶，宽大的校服在空中被狂风扯来扯去，而她本人则纹丝不动。我好像很害怕，一直在发抖。

    预想中的血腥画面没有出现，人群依然在攒动着。然后我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鸣叫，一只白色的鸟在空中悠然地盘旋。接着它被石头砸中，重重落在了我面前，血开始蔓延。

    我蹲下来，把手轻轻放上去，感受到了它跳动的生命力。下一秒，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头。我向后望去，眼前出现了片刻的黑。当我再睁开眼时，我是那只被砸中的鸟。身下流淌着温热的血，格外温暖。好多人凑上前来看我，我知道他们只是看个稀奇，很快他们就会全部离开。扔石头的人也在里面，但大家都不会知道他是谁。人群渐渐稀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