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假如隋恕重生（13-17）
番外5：假如隋恕重生（13-17）
13. 高考成绩登出的那天是简韶毕生难忘的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捂着防晒衣在驾校练车，手机突然响了，mama的哭声传来：“小韶……小韶……” “啊，是查分的时间到了吗？”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一下子站起来，脚不知道往哪里迈，手也不知道该放哪儿好了。太阳照的她头晕目眩，耳畔嗡嗡长鸣。等mama报出那个期待已久的数字时，简韶的眼前一片空白，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怎么样，小姑娘？我觉着多少分儿都好！你已经努力过了，现在甭管多少分，能就业的分才是好分呢。”旁边的大叔宽慰她。 简韶却出奇的镇定，“不，叔叔……”她转过身，“这一次我好像真的做到了。” 树冠形成的荫凉摇曳着巨大的绿浪，简韶蹬着自行车，感受着guntang的太阳拂过年轻的脸颊。这座城市是前所未有的焕然一新。她真的成功了吗？还是一切只不过是臆想出来的。回到水饺店的时候mama在邻里的簇拥下大哭，她看到了好多面孔，听到了好多声音。包括曾经扯着mama头发掀摊子的老地痞，也跟着在门口瞧热闹。 大家都说老简两口子窝囊了一辈子，城管来拆广告牌每回都先卸他们家，被赖账的人指着鼻子骂屁都不敢放。但是傻人有傻福，两口子命好的不得了，竟然生了个能读书的女儿。 立马有人嫉妒地说考上好大学有什么用，老简不也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照样跟咱们没文化的一起在闹市混。“那可不一样，”邻居大婶帮着回怼，“老简闺女以后接触的都是上流人，不像你女儿，年纪轻轻跟毒虫混在一起，丢死人了！” 简韶在众人的目视下跨进店门，来到mama身边。这是她最熟悉的小店，夏天只有甩头风扇，冬天要烧煤炉子。她在每一张红餐桌上写过作业，穿着姥姥缝的厚棉袄坐在炉子边烤地瓜。 爸爸把她从小到大的奖状都拿了出来，絮絮叨叨地数。这一张是三好学生，那一张是口算一等奖…… 爸爸打过她，也打过mama，她知道自己是恨他的，可是她绝望地发现，她依然能回忆起爸爸对她好的时刻。用电动车带着她上下学，为她整理书包、补习功课……爸爸认为她一定会成功，从小就跟她说，在这个世界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找潜力股男人不如自己就是潜力股。这一刻，看着爸爸的泪眼，她感到了烧灼般的痛苦。人的感情太复杂了，从来都不是泾渭分明的。她得到过好爸爸，也得到过坏爸爸。她哪一个都切割不清楚，所以只能掉下眼泪。 翌日，简韶来到隋恕的小区，想兑现自己悄悄许过的愿望：在拿到最好的成绩后，堂堂正正请他吃饭。 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白T恤的女生。对方没有化妆，但是漂亮到让她立马感到今天戴的蝴蝶结土土的，口红也应该擦掉。简韶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羞愧，她怎么可以这样想呢？ 简韶磕磕绊绊地说了来意，邵文津从女生的后面冒出来：“你找隋恕？我俩借住这儿，他去酒店了。” 林采恩跟着点点头，“你是……隋先生的女朋友吧？” “我……”简韶的脸发烫。 邵文津切了一声，“不过你也不用找了，他家出事，他走了，等九月份你开学了自然能见到他。” 最想分享喜悦的人不在身边，好比一盆冷水当场浇下，简韶愣在了原地。 邵文津想起隋恕对他的嘲讽，突然想知道如果简韶知道隋恕的家庭情况，还会毫无芥蒂地跟他在一起吗？邵文津拍拍林采恩的肩，让她先回房间，自己倚着门，笑眯眯地问：“你相信重生吗？” “嗯？”简韶怀疑自己的耳朵。 “随便你信不信喽，”邵文津嬉皮笑脸地说，“上次你应该也听到我跟隋恕的对话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自己问——上辈子你爱的人是不是他。” 14. 七月。 凌霄花开了。 八月。 mama拆棉花，晒衣服，缝制秋衣。从窗口能看到她的影子很短很短，汗珠晶莹饱满。 简韶恍惚着清醒，夏天要结束了。 她坐在依然苍翠的窗边，想起上个假期，图书馆的槐树下有清清的小溪和鸭群。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里了。 15. 八月末，邵文津没有等来赶尽杀绝的文庆孔，反而被林采恩追着吵了一架。简韶路过那里时看到了警车，房东控诉两名房客砸了屋里所有的家具。 等所有人都散去后，简韶靠近了房间。门没有关，她听到两人依然在吵架。“上辈子没有我，你早被弄死八百回了！你怎么就不能听话一点呢？” “‘听话’，真是个好词——我是你的宠物吗？我从来没让你管过我，是你跑过来要帮我，是你跑过来要带我走！你凭借上辈子的记忆搅乱了我的生活，现在就要挟恩图报吗？” 简韶想悄悄地离开，却被眼尖的邵文津喊住：“你过来，给我们评评理。” 简韶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邵文津想吸根烟，被林采恩瞪了一眼，烦躁地收起来。他扫了简韶一眼，问：“隋恕对你怎么样？” “我觉得他很好。” “那如果，他告诉你上辈子不是这样，他上辈子曾经伤害过你，所以这次准备推翻一切，重新来过，你愿意跟着他的步调走嘛？” 简韶如实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无论他怀着怎样的目的对我好，我都会感谢他，因为他确确实实帮助了我。可是这份好如果是为了获得爱情，我将无法完全付出我的真心。吸引他的是上一世的我，我们之间良性的关系源自他足够了解我，源自他的妥协与退让，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真的解决。” 邵文津被她绕晕了。 身边所有人总是有一堆道理，他听不懂也不想明白。钱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他认为爱就是钱。他连钱都砸在林采恩身上了，为了她被弄得狼狈不已，这还不算对她好吗？ 对于自己并不了解的领域，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反驳与攻击，好像这便能消解一切未知、脱轨的恐惧。 邵文津脱口抱怨道：“你还是像上辈子一样讨厌……别人都说我太刻薄，干嘛对一个小女生意见这么大。实际上看透你的人只有我，你跟我们混在一起，总是那样的不满足。因为你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包，一双鞋子，你根本就是想变成我们这样的人！” 简韶闻言吃了一惊。 原来上辈子的她这样不受他们待见吗？不过转念一想，简韶又感到了欣慰。无论哪一世，有没有人护着她，她都是笨笨地坚持自我的简韶。她没有掉进不思进取的甜蜜陷阱里，在什么时候都会靠自己的双手填饱肚子。 “谢谢你啊，告诉我上一世我是什么样的人，”她笑起来，“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你成为一个层次的人。” 邵文津皱着眉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太可惜了，”简韶摇摇头，“你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得到别人的爱。” 说着，她拉起林采恩的手，飞快地向外跑去。林采恩的身上有洗发水的淡香味，让她想起午睡后拉开易拉罐时炸起的橘子气泡。真奇妙，上一世的人这一世也会遇到呢。简韶看着她明净漂亮的脸蛋，没有一点嫉妒与自卑，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缘分真是太神奇了。 她们一起在小卖铺买了冰激凌，坐在河岸旁吹风。简韶对她说自己在学校的时候见过一次邵文津，那时候他试图说服隋恕加入某个计划。 “我曾经问过他，上一世发生过什么，”林采恩缓缓道，“所以我觉得，没有人有错。大家就像一个巨大运转的机器上非常小的配件，你只会、也只能做出你所在的位置对应的举动。” “我不明白。”简韶说。 林采恩拉住她的手，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所以，不要纠结上辈子发生了什么吧……如果你担心，就直接去问他，如果你不再爱他，就直接离开他。别让自己被上一世绊住了脚步，也别让自己后悔。” 16. 九月份开学，简韶久违地见到了隋恕。 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在人山人海的新生报道处向他问了声好。隋恕盯了她一会儿，也颔首回应。 他似乎清减了许多，卫衣挂在肩头，空荡荡的，像她的心一样。邵文津说他家里出了些事，隋恕不说的话，她也并不会主动问。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直到他无奈地问：“邵文津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嗯？”简韶停下步子。她仰头看向他，道：“我不在乎他说什么，我只想听你说。” 她鼓足勇气，将自己纠结了两个月的话直白地说出口：“我不在乎我们上辈子是什么样的，我只想知道，你爱的真的是这辈子普普通通的我吗？” 隋恕定定地看向她，目光变得绵长、柔和、深邃。这一世的简韶是如此的直接、明快，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因为他对她不好，上一世她才什么都不敢跟他说，什么都憋在心里。 当她爱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专注地投射在别的地方。当他爱她的时候，她的爱已经在无数的自我怀疑中消磨殆尽了。 隋恕低低地喟叹，轻声说：“不管什么样的你，都是你而已，我爱的只有你而已……” 树叶沙沙地响。 “我担心的只有你无法接受我家里的情况，或者被我家里的事影响……” “可是你很好，比我认识的人都要厉害，都要好——”简韶红着眼圈说。 隋恕温和地笑，垂眸看下来的眼光像看幼稚的小孩子。他帮她擦干眼泪，说：“可是世界上好的男人太多了……我并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厉害的。我只会是你许多追求者中，最早的一位。等到那一天或许你会觉得，隋恕的爱是那样的捉襟见肘，拿不出手。” 他温柔的声音让她更想哭了。隋恕抱住她，摸摸她的脑袋。 “你会隐瞒我吗？”她问。 “不会。” “你愿意把所有你的事情都告诉我吗？”她接着问。 “愿意。” 隋恕许诺一般地在她耳畔低声说：“你可以使用我，利用我，从我这里讨走你想要的东西，甚至是抛弃我。而我会等待你，等待你的真心与下一次的垂青。” 简韶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闷闷地说：“拉钩，不许骗我。” 17. 简韶的大学生活比想象中要顺利，也比想象中压力更大。同学们思维很快，基础也很好，简韶经常请教问题，竟然也交到了不少一起泡图书馆的好朋友。 大二那年，学院有免费去德国交换的名额。她非常纠结，一方面要见不到隋恕了，一方面又要面临二外的障碍。隋恕告诉她，无论以后是否选择深造，游学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于是，在大二最后的两个月里，简韶坐上了飞向欧陆的飞机。她的新学校在乡下，一个公交车从来都不准时的地方，附近的人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德式冷漠，寄宿家庭的爸爸mama却对她非常热情。她学会了用烤箱，总是做出奇形怪状的苹果派。 有一天她拖着买菜车走回家时，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走了很远很远，再也不是那个17岁灰头土脸闷在人群里看红黑榜的高中生了。 和隋恕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她突然问：“你还记得你说过，好的人有很多，等我长大了，就不会觉得你是最好的吗？” 隋恕温声道：“我记得我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可是我依然觉得，你是最好的。” 隋恕专注地凝视着她。半晌，他问：“你会觉得我的家庭情况太复杂，令你退缩吗？” “不会的。” “即便有更好的男人出现，你依然不会后悔吗？” “当然不会。” “如果我说，我想做你正式的男朋友，想得到你真正的爱，不仅仅是感谢，你会拒绝吗？” 简韶一愣，她捂住红成一片的脸，小声说：“我愿意的——” 隋恕想，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他们会一起度过此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只要她愿意重新爱他一遍，他的第二次生命便有了重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