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等下……”李响放下水杯，用手拍着被子上沾染的水渍拖延时间，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安欣和高启强的脸上来回转，最后—— “安子，你说的是哪件事？我和老高能有什么事啊？” 用一个疑问句收了尾，把怀里的定时炸弹又抛回给了问他这个致命问题的兄弟。 好一招以退为进，反客为主。 安欣没回答，他只是看着李响。那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审讯时试图在警察面前装模作样、恶意隐瞒事实的犯罪嫌疑人。 他淡淡地开口：“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炸弹再次来到李响的身上。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在跟我说什么，我又不会读心术。” 李响哈哈一笑，丝毫不吃安欣的套路。 “响，我们这么默契，你肯定知道。” “我真不知道。” ...... 从大一开始就同进同出的两人，把在学校和警局里学到的那些审讯与反审讯的手段技巧“全”用在了对方身上。一个攻，一个守，无形的刀剑在空中飞来飞去，一时间也分不出个高下。 几个来回后，安欣看了眼一直没出声的高启强，在李响又把问题还给他的时候说到：“当然是我的好兄弟着我偷偷和我的……朋友谈……” 听到“谈”这个字，李响始终上扬着的嘴角才终于往下降了些。 “谈……了重要的事情但是没告诉我了。你这什么表情，你以为是什么？” 安欣嗤地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李响的反应过度。 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声嗤笑，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逐渐对自己的感情明朗和接受时，发现早已没了机会的怅然？ 是知道好战友在明明清楚自己对那人的好感的时候，还“撬”了墙角的愤怒？ 是隐隐感到就算自己真的清楚地表达了感情，那人最后也不会选择和自己在一起的失落？ 还是…… 都有。 安欣又想起了火车上的那晚，他问了高启强同样的问题。 “你和响，是不是瞒着我有什么事？” 而高启强呢，在听到他问话的瞬间，就将原本扣在一块的手指分了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弯起来，不急不慌，温温柔柔地说：“安警官，你平时，不看天气预报吗？” “那还是看的，只是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噢。” “天气预报说了晚上要下雨的，安警官没仔细看吧。” “是吗，那我以后可得好好看仔细了，像你和响学习。” 安欣着重地强调了“你和响”这三个字。天下不下雨，这都是次要的，他就想知道高启强和李响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是—— “我和李警官怎么了吗？” “我和老高能有什么事啊？” 这两句话围绕在安欣的耳边，像是guntang的凉茶强行灌进了嘴里，又涩又苦还很痛，吐也吐不掉，只能逼着自己咽下去。 他想：凭什么啊？凭什么现在就我变成外人了？凭什么高启强对我的戒备心那么强？ 明明那天，是我先向高启强释放的善意。 明明那天，高启强是与我更亲近些的。 那为什么现在，高启强跟李响在一起了？而且两个人还要联合起来骗我？ 明明，他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最讨厌谎言了。 “我还有点事，先回局里了。响，你好好休息吧。” 问不出个所以来，脑子里又乱哄哄的一团，安欣觉得还是先暂时离开这里，自己去理一理思路比较好。于是他拍了拍腿，站起来跟李响打了招呼就拉开门走了。 等安心走了，高启强才把从保温桶里盛出来的排骨汤递给李响：“以形补形，我特意给你炖的。” 李响接过汤碗，发现汤面上还漂了些枸杞，他顿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后端起来喝了口——汤清味浓，一口下去，从食道到胃里都暖乎乎的。 和前世的味道一样 他吸了口气，抬头看向高启强：“安子他其实都知道的。以前的推论课，整个年级，就属他最厉害。我们的老师还说，如果他以后不当刑警了，去干侦探也能养活自己。” “我知道。”高启强边整理保温桶边说，“安警官很细致。刚才的问题，他也问过我了，我没和他说。我知道他的……想法，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你去和他聊。” 这么说着，高启强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细纹，一双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看向他的时候，总是一脸的失望、心痛、以及……不舍。 那是和“高总”纠缠了二十一年的安欣。 这二十一年里，他们经历了太多，也分道扬镳了太久。那些朦胧的埋在心底的好感早就因为身份和地位的转变而成为了负担。 但这负担已经死死地绑住了他们，怎么都没办法挣脱。所以，“高总”对安欣的情感可以说是相当复杂的。 而现在，梦到过未来的高启强把“高总”的感情一并继承了过来，也让他对安欣的感官产生了影响。但高启强不想重蹈覆辙，因此他选择让李响来处理这糟心的关系。 “李响，我联系了张彪来陪你，徐江找我了，我得去应付他。” 高启强想着事，嘴上无意识地吐出了这句话。 李响见高启强想要离开，就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正要把保温桶盖子合上的高启强的手腕，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老高，刚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你了。” 高启强回过神，看了看李响的手，笑起来：“李警官，你梦到我什么了？” 李响抬头望向高启强：“我梦到在接陈书婷的时候，是我带着他们母子坐了火车，那辆被撞的警车被安子开走了。而徐江派去撞他的，则是你和唐小龙。” 高启强的心里一惊，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顺势握住李响的手：“梦是梦，我怎么会去撞安警官。” “别急，你听我说完。“李响把汤碗放到小柜上，红红的枸杞在汤面上轻轻地晃啊晃，”我还梦到我成了刑警队长，经常要出去应酬。你就会在家里给我炖醒酒汤，冬瓜排骨汤，再加一把枸杞。因为你说我累到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要多补点气。而在这之前，你根本就没有往排骨汤里放枸杞的习惯。” ...... 高启强没回应，李响收紧了他们握在一块的手，接着说：“你刚说让张彪来陪我。但是，你从我们见面到现在，根本就没见过张彪。还有，你在我们认识不久的时候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更喜欢排骨汤还是鱼汤。而我，从来就没说过我喜欢鱼汤。” 李响故意停了一下，嘴边的笑扩得更大了些，就跟他那次故意把“高启强”靠在楼梯上看他撅着滚圆的屁股气急败坏地瞪自己的时候笑得一样—— “我和安子不一样，他就会绕圈，绕到失去自己喜欢的人和事。我们莽村人就比较直接了，你应该也知道。所以，高总，你那天在车上亲我，是不是因为实在太久没碰男人了，一时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