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的终结

    那时裴舒言刚进一中教书   ，班级里有个极其不服从管教的男生，人高马大的，剃了个寸头，狠起来凶神恶煞。抽烟、旷课、打架样样都沾，后来甚至公然组织校园霸凌，专挑看不顺眼的欺负，连女生都不放过。

    老教师们早就放弃了他，男生家里略有些背景，人又不好惹，只要没闹出人命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裴舒言刚从大学毕业，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清澈的愚蠢，嫩生生的像只小兔子，可她却不是吃草长大的。被霸凌的女生在她面前挽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双手，她在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袖手旁观。

    她拿着资料里查到的家庭住址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区，鼓起勇气敲开了那扇门。

    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并不是同事们口中的富家太太，而是一个极其朴素的中年女人。

    裴舒言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给她讲述了事情经过。

    男孩的母亲极其震惊，“小涛之前的老师告诉我只是小打小闹，怎么会到这种程度呢？”

    妇人泫然欲泣，手颤巍巍地拿手机拨打了大儿子的电话，电话那头安慰连连，让母亲别动气，自己马上过来。

    半个小时之后，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一个穿着黑色工作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小涛他认为你偏心我，对他缺少关心，在学校里兴风作浪，只想吸引你的注意力，但学校老师给他一直瞒到了现在。”

    他顿了顿，补充道，“前不久无意中看到他的日记才知道的，妈你有心脏病，我一直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男人朝着裴舒言鞠了一躬，恳切地道歉，“没有教育好他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我会让他休学一段时间，严加管教他。”

    他绅士地把裴舒言送回家，裴舒言坐在车上，瞥见他的侧脸，线条利落、高高的鼻梁上还落着一颗小痣，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回了头。

    站在单元门口，他礼貌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脸有些红“裴老师，我叫陈昊，在房地产公司上班，有关小涛的教育问题还想继续和您联系。”，鬼使神差地，裴舒言接过了这张名片，攥在了自己手心。

    从此以后，两个人互通电话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联系的场景从线上变成了线下，话题也从陈涛的教育不断延伸，先是工作、再是生活、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到了感情。

    那天陈昊把裴舒言约在了一家法国餐厅，饭吃了一半，突然掏出了一支红玫瑰。

    一朵花，戳破了两个人之间摇摇欲坠的窗户纸，裴舒言脸红心跳，把手搭上了他的手心，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陈昊幽默风趣，总能逗得工作了一天的裴舒言捧腹大笑，周末陪着她逛街，总是主动提包捏脚，车接车送上下班更是不必多说。同事看着下课时抱着手机傻笑的裴舒言，调侃她找到了一个二十四孝好男友。

    生活甜的像蜜里调油。

    一个一如往常的早晨，一通电话把她吵醒，裴舒言睡眼惺忪，好奇为什么今天陈昊的早安电话提前了，打扰了自己美梦。

    “您好，我是微粒贷的催收专员，您拖欠欠款十五万八千七百元已逾期两月，为避免影响您的日常生活，请立即偿还，恶意拖欠后果自负….”

    “现在的骗子真是无孔不入，还想拖我这个遵纪守法好公民下水。”裴舒言想也没想，直接挂断电话。

    七点的闹钟准时响了，裴舒言洗漱完走到楼下，却迟迟没等来陈昊的车，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去，回应的只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女声，眼见着上班快迟到了，裴舒言只好赶快打了辆车往学校赶。

    想着陈昊今天早上的反常，裴舒言站在讲台上有些心不在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在黑板上写着板书，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嗡嗡地刺激着腰间的皮肤，啪地一下，手中的粉笔掉在地上摔成粉碎。

    责任心按捺住不安，她打开了静音模式，强忍到下课铃才拿出手机。

    滑动解锁，来电记录里骤然增加了十几个不同属地的陌生号码。她点开短信通知栏，无数条催收短信瞬间跳出。

    “【阳光e贷】裴女士，您的网贷逾期已经超过合同约定还款期限，截止今日应还人民币：378900.95元，您存在严重违约情况，请即刻自觉处理全额欠款.....”

    “【分期贷】裴舒言，借款多次提醒仍未处理！现列为高危客户，您需在一周内偿还欠款248599.35元...”

    “【安逸花】裴女士，.....”

    “【招联金融】裴舒言女士，.....”

    裴舒言皱着眉头，想到今早的sao扰电话，怀疑是自己隐私泄露，她一口气拉黑了这些号码，但是几堂课下来，催收短信越来越多，即使拉黑也会换号码不停地发，裴舒言绞紧了双手，心头愤怒的情绪逐渐转化为惶恐不安。

    陈昊那边一直不接电话，中午放学之后她也没等他，打车去了附近的警察局。

    接待的女警听完了她的叙述，敲了几下键盘，“裴小姐，这些网贷平台在金融监管部门都已经登记在案了，不属于您说的隐私泄露、sao扰诈骗类型啊。”

    裴舒言瞪大眼睛，双唇颤颤地开口，“可是我从来没有借过网贷啊，这怎么可能呢？”

    女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同情，“这些网贷很有可能是熟人盗取您的身份证件后借的，这类情况在我们所也见过不少，您注意看看自己的身份证件是否还在身边吧。”

    十指冰凉、颤抖地、不可置信地打开了漆皮包的夹层，身份证果然不见了。

    裴舒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怎么会？怎么会？”眼泪瞬间从眼框中溢出。

    几十个数字在脑海中闪过，粗略计算一番，足足两百多万。

    裴舒言宛若一抹游魂从警察局里挪出来，她狼狈不堪地蹲在路边，大脑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突然来了一通同事的电话，“小裴老师，大礼堂的颁奖仪式快开始了，你人怎么还没到呢？”

    裴舒言如梦初醒，工作，她还要工作，下午的颁奖仪式开会时被校长反复提点，任何人不许缺席，她得马上赶到学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