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云水衣

    当夜席罢，到了子时前后，封玉锵与乌玉欣在云水衣的屋外等候，两人面沉如水，各有思量，最后是乌玉欣先开了口——

    “师兄，仙儿和搬山魁首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师父吧。”

    乌玉欣左思右想，此事若是被云水衣知道，难免要牵动心肠，到时候如果云水衣觉得青囊和搬山终得重续前缘，一时兴起要封门仙和鹧鸪哨二人立即成婚岂不仓促？

    一来乌玉欣还有心再探探鹧鸪哨的虚实，若是云水衣作此要求，她不免尴尬为难；二来，若云水衣真的有雮尘珠的下落，鹧鸪哨必然去寻，到时候若是封门仙和鹧鸪哨已成夫妇，封门仙该如何自处？乌玉欣身为人母，既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明珠暗投，也不愿意凭白多个短命的女婿。

    封玉锵沉吟半晌也为此事，可他想来想去，却觉得此事除了照直说没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师妹心中所想，就怕是瞒不住。明日他们二人若是见了师父，她老人家垂问一二，仙儿不敢说谎，自然露出马脚。再者，师父高明，一探仙儿的脉息就知道她必定与人同修才能这么快化了体内的蜈蚣元丹，到时候反而显得我们为徒不敬，故意隐瞒。在这搬山一事上，师父一向容易伤情，若是以为我们故意不说，又不知道要如何伤心。”

    乌玉欣久久不语，云水衣一生未嫁，七十年终于盼来了搬山后人，要他们二人在这么要紧的事情上瞒着云水衣确实有违师徒之道，还是顺其自然罢

    这一夜，云水衣得知了封门仙此去湘西偶遇搬山后人，原来搬山一门现在仅余三人，好在这一代的魁首是以一当百的英雄人物。封门仙千里跋涉终于将人带回了玉树宫，非但如此，她还和鹧鸪哨私定终身，鹧鸪哨也已经想封玉锵提亲了。

    封玉锵和乌玉欣将一切与云水衣缓说慢提，这一夜，洞中灯火不灭，三人身影绰绰，说的是七十年奇缘终得续，两对人萍水再相逢。

    云水衣强打精神安排下诸事——只见她先遣了两个徒弟天光启程，带了一应之物，前往色达一地，又让乌玉欣寻出了当年书信和药方。

    乌玉欣是第一次见到金元子留下的书信，可不知怎的，那两封信的落款却不是金元子！乌玉欣心中诧异又不敢问，只能一头雾水地听从云水衣的吩咐，云水衣又让他们取了瓶山千年蜈蚣赤丸，吩咐封玉锵将两颗研磨成粉，交代完这一应事这才又歇了。

    乌玉欣与封玉锵折腾了三个时辰，只觉得浑身疲惫，云水衣的这一番动作让他们多有不解，等见了鹧鸪哨，云水衣又不知会说出什么往事来。

    七十年了，这一天终于来了，乌玉欣惴惴不安，心里却又不禁有些期待，封玉锵和她是一副心思，两人都恨不得能早些解了云水衣的心结。当日无事，到了晚间，封玉锵夫妇早早带着鹧鸪哨和封门仙等在云水衣门前，四人久久无话，只恨时间过得太慢。

    鹧鸪哨心绪难平——石室里的这位老人家不知道手握什么样的线索，是雮尘珠的所在？诅咒的破除之法？还是什么灵丹妙药？如果他顺着这位前辈的线索去找，寻之不到又该如何？搬山前人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只言片语？

    无数问题涌上心头，鹧鸪哨一时间心乱如麻。好不容易挨到了子时，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玉树宫门徒出来说话，说云水衣已醒了，现下正在梳妆，让他们稍坐。

    乌玉欣心里明白，云水衣当年遇到金元子前辈的时候年方二十，姿容奇丽如出水芙蓉，她苦等一生，眼看就要见到搬山后人了，难免想捯饬整齐些，全了她女儿家的体面。

    不久，有门徒来开门迎他们，鹧鸪哨往那门中一望，便觉得这里与玉树宫其他地方不同——玉树宫虽然是造化奇绝，但是山中建宫难免昏暗，可云水衣的房里竟是灯火通明。

    封玉锵好细心，连忙对鹧鸪哨解释道：“我师父成日间只要醒着，必定是读书看方，七十年间不赘，为的就是你们族人的奇症。所以她这洞中明亮如白昼，否则她年事已高，怕是眼睛熬不住。我知魁首多有疑问，其实我们也一样。只是今夜无论听得什么，还请魁首要沉得住气，那时节她老人家若是有什么说的不妥，也请魁首海涵。”

    封玉锵说地郑重，鹧鸪哨也正色答应了，可等他和封门仙要进门的时候，乌玉欣又拦住他们叮嘱道：

    “魁首，若我师父一会儿有什么差遣安排，魁首一定要仔仔细细想明白了，千万莫要逞一时意气仓促答应，仙儿你也一样，你们两个明白吗？”

    封门仙和鹧鸪哨面面相觑，他们看乌玉欣如此严肃，心中不觉紧张，两人默默点头，随即入了云水衣的闺房。

    那石室倒是典雅，除了一应书卷，也就无非平常家具，鹧鸪哨略看了看门前的花瓶，便知那是前朝古物。所谓富贵之姿藏不住，功名佯做落下乘，青囊派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家底厚眼光高，寻常江湖门派不可匹敌。

    进门左边的石壁上挂着一幅男子画像，那男子身材高大，一身黑衣长发，甚是飘逸，面露凌厉之象，脸上更是刀劈斧砍的俊秀之姿。此人不是金元子又是哪个？鹧鸪哨见此与封门仙相对而视——乌玉欣所言非虚，这金元子竟与鹧鸪哨有五分相似！

    只见金元子一手持剑，身后背笼，脚踏山川巨石，端的是威风凌凌。画卷右侧又提有诗，是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云水衣真是妙笔有神，可事到如今她一腔的相思，七十年的深情，也只有寄予丹青了，让人见之动容。

    四人坐定，有门人扶着云水衣拨帘而至，鹧鸪哨抬头观瞧，竟一时失礼大惊，兀地站起身来，脸上瞠目结舌——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长生不老神仙方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