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需要摔坏脑袋
泰伦斯接到消息赶到希德的藏身处时,他那位金发的王子正顶着缠满绷带的脑袋,扒拉着升降梯的边缘想要越过栏杆。在王子身后有三四位石剑士兵急着把他往后拉,生怕他直接跳到一层的甲板上。 “让我离开,你们这群蠢货!”狄翁竭尽全力大吼,就跟巴哈姆特仍在他身上似的,“快让我走,你们休想绑架我!”狄翁的语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过分活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泰伦斯乘着升降梯来到二层,帮助石剑战士们把狄翁从栏杆上拽回平台。他轻而易举揽住狄翁的腰,像拽一只猫似的把他扛在肩上。石剑战士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擦汗。 “快放开我。”狄翁锤打泰伦斯的肩膀,两条腿用力在空中一荡,夹住了对方的脖子。泰伦斯绝不坐以待毙,即便身穿铠甲行动不便,他依旧是抵抗住狄翁的打击,予以迅猛回击。两人缠斗在一起。身有旧伤未愈的狄翁,最终难敌泰伦斯,整个人被老老实实地锁住双手,压在藏身处的甲板上。 “你到底是有多大的力气?”狄翁不服气,十分狼狈地趴在地上挣扎。 泰伦斯略松掌心握力,好让狄翁能好受一些。但在弄清楚事情到底发生什么前,泰伦斯是不会轻易放开狄翁的。 “能告诉我您为何想要从楼上跳下来吗?这很危险,殿下。” “既然你叫我殿下,能不能先松开手。”狄翁说。 “如果您能乖乖告诉我缘由,我会的。但我需要您向我发誓。”泰伦斯稍微加重了一些力气。很显然他只用了很小的力气,但他也并不想将自己放水的事情告诉狄翁。他不想伤了他。 “瑰丽格尔在上,你不能这样要求我,谁都不能!”狄翁用只有宫廷剧中才会出现的浮夸语调狰狞道。 “谢天谢地,桑布雷克总算派人来了。”克莱夫浑身缠着绷带,被吉尔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听到甲板杂乱的声音,克莱夫从自己房间的楼梯下来时险些栽了跟头。要不是吉尔紧跟在他身后,他又要被塔雅小姐勒令躺在床上休养了。然后克莱夫耳边会不断传来的弟弟的絮叨,以及他不断安慰悠蒂的耐心话语。克莱夫时常想但凡自己有弟弟一半的觉悟和口才,他与吉尔早在五年前就结婚了。他们都是相对内敛的人,直到被历经巴拿巴斯的重创才得以互诉衷肠。 看到泰伦斯身上那套圣龙骑士团的铠甲,克莱夫终于能松口气。藏身处的这位“幼稚鬼”终于有人可以伺候了。 “所以你就是‘希德’?”泰伦斯说,“能告诉我,王子殿下到底怎么了吗?” “这,有些复杂。我们可以去上面聊聊。”克莱夫指了指藏身处甲板上层薇薇安的战略室。 泰伦斯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将狄翁从地上拉了起来。他单手搂住他的腰,十分娴熟地固定在自己身侧,无论狄翁怎么挣扎都无法脱离他的束缚。就算是狄翁睡死过去,泰伦斯现在的动作都能让他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 “等等,为什么你这么熟练?!”狄翁推搡着身侧的男人。对方先是毫不手软地将他摁在地上,又是将他揽在怀里,像是随意摆弄一个娃娃似的。而且最糟糕的,他的动作并没有令狄翁不适。 众人来到薇薇安的战略室,展开对谈。他们互相介绍了彼此的身份。克莱夫再三确认泰伦斯是否是位可以信任的骑士。最终,哈尔波克拉特斯,这位曾经王子的大师,向克莱夫保证,泰伦斯绝对是狄翁身边最值得信赖的人后,他才放下心将实情袒露。 克莱夫长吸一口气,面露难色地说出狄翁目前的状况。原来,从“始源”跌落到地面时,狄翁不小心摔坏了他的脑袋。在前任希德将罗兹菲尔德兄弟与桑布雷克王子救回藏身处时,他们都没察觉出异常。克莱夫提到狄翁在昏厥时常常被梦魇缠绕说一些断断续续的梦话。约书亚提议他们得写信给桑布雷克,告知王子的行踪,但又需要提防桑布雷克混乱的政治现状。所以当泰伦斯收到信件后,狄翁已经清醒过来。而醒过来的狄翁,显然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他身上的伤并没有比罗兹菲尔德兄弟多多少,至少他的四肢甚至还能纵容他活蹦乱跳。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位极具王子风度的金发帅小伙——狄翁,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 “这么说,殿下是失忆了?”泰伦斯试图组织自己的语言。 “如你所见。”克莱夫摊开手,十分无奈,“他醒来后把我们当成了绑架他的人,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庆幸的是他的身体十分健康。”吉尔补充道。 “你们很没有礼貌!”狄翁说,“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还有一群陌生人围着我,我当然会想要离开这里。” “但已经过去两天了,王子殿下,您也该知道自己的处境了,我们对你没有敌意。”吉尔苦口婆心,“你……” 吉尔很难将眼前幼稚如孩童般的王子同前几日与他们一起战斗的英勇殿下画等号。尤其他们曾在闲暇时畅谈了身为显化者时的过往,一些触及内心最深处的痛苦让他们之间找到了共鸣。吉尔对狄翁是有所偏爱的,这跟她与克莱夫不同,她看着狄翁总是带着一种“过来人”的jiejie心态。对内心敏感的王子带着母亲般的怜爱与关怀,试图将她自己如何走出心理阴霾的经验倾囊相助。 泰伦斯抬手打断了吉尔的话,他看了看狄翁,又转过头看向其他人,“我会处理这件事,可否带我去看看殿下暂时的住处。”狄翁下意识地躲到泰伦斯的身后,对方高大的身形正好能将他遮住。 “没问题。” 行动不便的克莱夫坐在原地休息,而吉尔带领着两个人来到狄翁在藏身处的临时住所。那是在下层甲板的一个空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张空床和一张桌子。泰伦斯的视线被角落的一团东西吸引。 “如你所见,我们为他准备了床铺,可他显然更喜欢把被子团成一团蜷缩在墙角。”吉尔敞开房门,让泰伦斯和狄翁走了进去。 她的视线上下扫过这位黑发的骑士,战士的敏锐让她察觉来者并非善类,他与王子之间似乎还有其他的关系。泰伦斯凝视狄翁的眼神十分蹊跷,吉尔不能排除他可能会刺杀这位桑布雷克王储的可能。狄翁是他们的伙伴,是安娜贝拉的受害者,是克莱夫与约书亚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觊觎桑布雷克神皇之位的人不在少数,即便说书人为泰伦斯担保,她也需要谨慎留意。 “能让我们单独相处一下吗?”泰伦斯说。 “恐怕不行,王子殿下记忆仍未恢复,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我得对藏身处客人的安全负责。”吉尔说 ,她站在门口,像是一位严厉制止情侣私下幽会的圣教嬷嬷。冷若冰霜,眼里带刀。 “您可真是贴心。”泰伦斯微笑,他眯起双眼,清晰地看到女人身后的巨大冰狼亮出獠牙冲他示威。 “我不喜欢睡在那里。”狄翁说,他的语气像是被欺负的孩子,“睡在那里很不舒服,我总是做噩梦。” “您需要休息,殿下,缩在角落里对您的身体很不好。”泰伦斯蹲下来,握住狄翁的手,他温柔地注视着对方,“告诉我,手臂还疼吗?” 狄翁自清醒后久违地不再吵闹,他点点头。 “那您认出我了吗?”泰伦斯又问道。 狄翁继续点头,他终于像是一位端庄得体的王子,“我认得你,你是泰伦斯。可你怎么变了样子,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 “是的殿下,我们长大了。”泰伦斯安慰道,他一边说一边向吉尔伸手,向她要一些安眠的药物。 “我一觉醒来,发现不在寝宫,你不在我身边。这里所有的人都认得我,可我谁都不认得。”狄翁慢慢蹲下身体,抱住自己的头,“我呼唤巴哈姆特,他没有回应我。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力量了,父亲就不要我了?你也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殿下,不,并不是。我永远会陪在您身边,如果不是您主动让我离开。”泰伦斯说,他抱住狄翁,任由对方趴在他的身上悲伤。 “如果我让你走,你也不许走。”狄翁小声地说,“如果我让你走,那一定是因为我脑子出了问题……” “请不要这样说自己。”泰伦斯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在笑话我。” “没有,殿下。” “你就有。我看见你笑了。” 吉尔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原来这位王子殿下的失忆,是变成小孩子吗?可为什么他们之前没人察觉呢!狄翁王子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可以打飞三四个石剑战士?好在她及时翻了翻口袋,从里面拿出安眠的药物交给泰伦斯。鬼使神差,这个黑发男人身上有股令人钦佩的能力,让她不自觉去帮助他完成。 很快泰伦斯将狄翁哄得自己喝下了药水。看着他终于安稳熟睡,泰伦斯把狄翁抱上床,从角落拿起被子展开盖在他的身上。他坐在床侧,紧握住狄翁冰凉的手掌。四肢容易冰冷已经是狄翁常见的病症了,再加上蔓延的石化,泰伦斯不得不在他们一有空闲的时间里替他按摩身体。此时驾轻就熟,轻轻地揉捏着狄翁的手臂、肩膀,为他紧绷的肌rou放松舒展。 “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而他也不会对我有威胁。请您放心吧,吉尔女士。”泰伦斯说。 是的,吉尔确信,泰伦斯确实没有坏心思,如果他刚才给王子喂的是毒药,王子也会心甘情愿喝下去。而他对狄翁的照顾,吉尔看在眼里。这位从桑布雷克赶来的骑士值得信赖。 “这么说狄翁殿下的记忆回到了小时候,你知道大概是多少岁吗?” “我猜是我们刚住进神皇宫的那段时间,狄翁还不能经常显化巴哈姆特。那时我们大概十岁。” “真了不起,我们居然抓不住一个十岁的孩子。”吉尔靠在墙上,忍不住吐槽这几天狄翁的表现,“我还以为他只是因为不认得其他人而产生了抗拒情绪。” “抗拒在所难免。请原谅,他那段时期很敏感。即便在始源战争开始之前,他都会对陌生人有所提防和警惕,以至于有段时间对我也避而远之。而现在魔法消失,巴哈姆特也……以他的表现来看,已经是相当克制地自我保护了。” 幼兽的虚张声势,但也只是倾尽全力去表现得很强大。他的伤口依然在折磨着他的身体和精神。泰伦斯会问他痛不痛简直是直接戳了狄翁的脆弱的软肋。 “我能理解。”吉尔点点头,“我要先走了。你们好好相处。如果需要帮助,我在二楼的甲板上。我得跟克莱夫和约书亚聊聊这件事。” “我会去与罗兹菲尔德先生们解释。” “不,你留在这里。你留在这里好好看着他。”吉尔语调严厉,命令道,“待在他身边。” 冰雪之女王让托尔加蹲坐在他们的屋门口,自己则回到塔雅的屋子寻找克莱夫与约书亚。藏身处几乎所有重要的人物都汇聚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显得过于拥挤。说书人哈尔波克拉特斯,自然也被克莱夫叫了过来。 塔雅双手插在腰间,用力地发出哼哼地呼吸声,她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了。这群打扰她病人休息的家伙,都给我等着。 “吉尔回来了。”克莱夫说着,看向推门进来又关上门的吉尔。 众人交头接耳发出议论。 “好了,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那位泰伦斯先生值得信赖,而且很高兴,我们知道了王子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吉尔说。 “泰伦斯?你们怎么没告诉我泰伦斯来了?”约书亚听见那个名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悠蒂急忙把他扶了回去。 “您需要平躺,先生。” “好的,我会好好躺着的,悠蒂。”约书亚不忍心看她担忧的目光,顺从地躺了回去。 “泰伦斯是狄翁的青梅竹马,就像我们一样。”约书亚指了指自己、克莱夫还有吉尔,“你们可不能小看他。” “的确,他一个人能把干翻我们三四个人的狄翁王子一只手拎起来。”奥托啧啧称奇。 “说重点,他失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找到原因我们才能想办法如何治好他。” “泰伦斯先生说狄翁的记忆回到了大概十岁。”吉尔说。 “哦,真是见鬼。”克莱夫捂脸。 “好消息是泰伦斯能照顾他,而且狄翁王子不会像之前那样到处乱跑试图逃走了。” “是好兆头。”哈尔波克拉特斯点点头,他思索着,“或许我也能帮个忙,在王子殿下十岁时,我正巧还在担任他的家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