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啊书屋 - 言情小说 - 隐殊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 一炮泯恩

第十一章 一炮泯恩

    颐殊

    “你去哪儿了?”他步步逼近,“你去了哪里?”

    黑暗中呼吸声极重,他离我很近,还在靠近,逼得我不断后退。

    再退后背就要抵上墙壁了。

    我无法回答他,他根本也没要我的回答,因为没留给我回答的间隙,在唇齿被占用之前,我没想到他不是真的要答案,竟发生了跟梦中一模一样的事情。

    “你的脸怎么回事?”他分开一点距离,手撑在我身后的墙上。

    我说你站远点,本意是想拿那边的茶壶,演示给他看。

    他真的就站远一点,我费力去够身侧桌上的茶壶,他长臂一伸,替我拿过来了。

    我把茶水倒在手心覆于脸上,面具就这样随着水的浸湿脱落。

    他怔忪四五息,又是一撞,我后脑勺磕在墙上,痛吟一声,他才知道把手掌垫在我后脑处。

    可能是梦里发生过一次,竟然不觉冲击了。想说,不要亲了,大家坐下好好聊一聊。

    他亲得我浑身燥热,不知不觉抬起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不知不觉怎么地他手就到了我身上,刚开始是在腰,后来是在胸。

    再后来我衣服也没了。

    站的地方旁边就是床,失策呀。

    他抱着我到床上,后面的事顺理成章。

    自从上次跟他稀里糊涂破身那一晚后,再也没有了。时隔这么久,下面都没东西进去过,接纳他有点困难。他进去就哭了,不知道在哭个什么玩意儿,该哭的是我,我痛,好吗。

    他埋在我颈边,无声无息流泪,由于他哭太惨,我不好意思叫他轻点,生生硬抗。

    到后面才慢慢适应了一些,他也停止了哭泣,变成我耳边的低沉喘息。

    他沉溺其中,我还不时看向房门,痛觉使人清醒,这是在别人家的大喜之宴。

    一门之隔,门外喇叭唢呐吹奏欢天喜地,外面人竟多了起来,可能外面的声音掩盖了里面的,但我还是神经紧绷。有人经过门前,那人的身影就倒映在门上,就连人在走廊上的讲话声,也清晰可闻。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覃翡玉浑然不觉。他抱着我坐起,我把他按倒,扯过被子裹住我们,强烈的羞耻感跟偷腥感袭击着我,虽然来得没头没脑的。

    “你怎么这么紧?”

    一股热血冲上我脑袋顶,我堵住他的唇,好叫他闭嘴。

    再多说一句我都将羞愤而死。

    -

    他想事后缱绻,我很抗拒。一面是快感抵消的紧张过后,就只剩紧张,一面是想到他是覃翡玉,我原本说要保持距离的覃翡玉,这四个字就这么泡汤。

    我说蒋昭宁诸等不到人,出来找,找到我们怎么办?

    他说不会的,想过来抱我。

    我说,“你别碰我!”反应很大。

    他呆楞片刻,收回手,不再靠近。

    我现在想回去,沐浴,身上不爽利,清理他留在我体内的东西。

    但我不敢走,外面人还挺多。

    “我还给你了。”惶恐之间只想到这个,“你的手记,还有荷囊。”

    “你什么时候给我的?”声音已经冷静许多。

    “我托尹辗转交的。”

    安静数息,他似乎是才找到语言,“……原来是你给他的。”

    我错了吗?我错了吧。尹辗也有错,谁叫他没给他。

    我伸出手臂,从地上捞起衣物,在被窝里穿上。

    又下床去找面具,上头那阵全然不顾了,不知丢哪儿去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动作。

    “你后悔了?”声音越发地冷。

    还带有一丝讥诮。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坐在床边穿鞋,回头看他,“你还能拿我当朋友吗?”

    “朋友……”

    “不能咱就断吧。”

    我说得果决干脆。

    -

    到我离开,他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却在隔天发现随身带的小册子没了,冷汗直冒。到严府去找还是到覃宅去拿,他要捡到——他不太可能没捡到。

    我让崇任东陪我去,不至于单独面对令人窒息地尴尬。但我见到他就发现我道行太短修为不够,他若无其事地拿出那本册子,问我是这个吗?

    只是一天,就表面波澜不惊,风平浪静,仿佛昨日没有那场欢爱,没有发生任何事。

    崇任东有事要忙,马车顺道送我,见取到东西了,在马车旁催我快点。

    覃翡玉说等等,我驻足回头看他。

    他问:“你这本子里记的小昆虫小动物,都是你自己观察所得吗?”

    那当然了,为了找出一种蚂蚁的生活习性规律,在洞xue门口蹲守了三天。

    其实模仿他的手记有些拙劣,因为我喜欢这些,在山上又无事做,就趴土捉虫,上树抓鸟。渐渐从中获得乐趣,就坚持下来了。但我画工没他精湛,画的相对抽象,而且很多物种不知其名,名字那行只好空着。

    “形态特征,生活习性,栖息环境,都记录得很详细,还可以加一条:危害性。”

    原以为他要说“很有意思”,但没想他说了这么多。

    我怔愣说“好”,跳上崇任东马车跟他离开。

    也许我的确是可以在记录这方面请教他。我想。

    -

    再后来,他跟翟秋子同游出玩让我彻底打消了这念头。

    那晚就是一个错误,天大的错误!

    男人都是一样的,本性都是一样的,不要以为穿了人模人样的皮囊就不是禽兽。我在梦里见过太多男人的真面目,戴上面具他们只想取笑我,摘下面具只想脱我衣服。

    虽大体知道该警惕些什么人,但对他,没有纳入范围之内。

    打个比方,就好像我是喂狼的人,饲养狼都知道这群rou食动物饿起来是什么样,眼睛猩红,口角流涎,扑上来一口撕咬大片rou。对他们我已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可当角落里出现一只不争不抢不扑食的狼,就以为遇到了狗,于是就被他咬了一口。

    那些男人眼中的欲望太过赤裸,这种隐藏的,才最不好防备。

    才让他得了逞,越了界,还偏偏没有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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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件事烦心,几个晚上都没有做梦回到过去。闭上眼就想给空气来两拳。晚上坐在崇任东苑子里的藤椅上看书,这些故事一看就知道是覃翡玉写的,但我看得津津有味。

    他写了一个故事,男人有两个姘头,一个住河东,一个住河西,一个早出晚归,一个晚出早归,从来不会见面。有天,男人杀了一窝黄鼠狼,黄大仙发誓要让他尝到苦头,就让河东和河西的两个女人碰了面,两个女人交流之后发现她们的丈夫是同一人,因为谁做大谁做小打起来了。做大的管家产,做小不仅是妾,还要服侍大的。于是两个女人默契地回了家,当作从来没见过。这个故事是说男人都很自私,想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自我剖析得如此深刻,还是第一次见。

    他没有拒绝翟秋子,一边享受着爱慕追求,一边想从我身上得到欢愉。

    做他的春秋大梦!

    有一回,宁诸做东,不好再推辞酒局,我就去了。进去时听到他们在说美艳寡妇。说那寡妇在坊间将她和覃翡玉的房事描述得如何如何,直讲得人口干舌燥。

    他竟然,浅浅看了我一眼。

    我内心慌张,但面上不表现出来,又觉得不能这么输,谁心里有鬼谁就输了。

    也回了个挑衅的眼神过去,看了他一眼。

    倒显得像是眉来眼去。

    但我可不是美艳寡妇,这张脸跟“美艳”毫不沾边。他看我干嘛,关我屁事。

    我是惯常会泼冷水的,在大家气氛良好的时候,突然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一时又将氛围拉至冰点,短暂沉默之后,蒋昭打圆场:“干嘛呀,再玩一会儿……”

    “我回去了。”异常坚持。

    态度又很冷漠。

    宁诸将我送至门口。

    “你不是说,能做到冰释前嫌吗?”他说,神情凝重,“他过得很不好,而且,你父亲的事,并不是他的错。他罪责自己,也算是受到惩罚了,你何必把人逼上绝路。”

    他过得不好,我过得好吗……

    等等,我做什么了,我就是没摆好脸色而已。

    为什么大家都要顺着他,都想对他好?

    你们为什么不关心关心我,我不也是你们的朋友吗?

    就因为我不哭不闹,惟一摆上脸的情绪就是不悦,还要受到指责。

    我大概想了一下,可能因为我大多是时间都是开心,疯疯癫癫傻乐,从没在外人面前哭过,或者人长得太丑,也没他身上的忧郁气质。

    爱慕者的追求,送上门的艳遇,不用负责的情事,他是一样没落下。

    怎么能想得这么好啊。

    -

    覃隐

    由于是夏天,我摘下手套时一手黏腻的汗,手部皮肤在液体中浸泡几个时辰早已起皮,褶皱不堪,这种金丝玉线编织的手套还是不行,不透气,甚至不如粗麻制成的。

    我叫清亮拿来数十个蜂蜜罐,将尹辗要的东西封入罐中,装上马车。天色晦暗,我坐在地室上方建筑门口的台阶上抬头望天。清亮边搬边说,“公子,地下空气稀薄,你不能一天到晚待在下面,要时常出来透口气,呼吸新鲜空气。”

    好像没有下雨的迹象。我看着天空道,“尹辗很喜欢剥夺别人的心爱之物,他儿子喜欢的小狗被他杀了,丢在井里。他儿子不是他亲生的,就连这个孩子也是夺走的别人的宝贝。”

    清亮只怔愣了一瞬,继续捆绑绳子,听不懂,可能以为我在自言自语。

    节度使韩浣因为先妻唯一的孩子在他手里,数十年来只能任他差遣,听他调配,惟命是从。

    他铺张浪费,奢侈华渡,就是不想别人重用他,信赖他。

    明明是有大才实学国之器重的人。一年前,我向他揭穿了尹辗的骗局,实在看不下去,不是想击溃他的信仰。这样的人误入歧途,是大璩的损失。

    他变卖了家产,住所留给我,离开了此地。此后在大璩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现今的朝廷上也有一些有才能的人,但都私德有亏,我无意评判,但尹辗想要控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掌权的看似是皇帝,其实不然。

    张灵诲、赵勐获,无不中饱私囊,吃里扒外,苟结外党,祸国殃民。本来就因为连年战乱,劳动繁重,赋税徭役,百姓苦,天下苦。

    叹国兴亡一番,心情愈发沉重,蒋昭出现打破了我的别愁思绪,“前几日看你心情不错,都要飞起来了,怎么今天又开始长吁短叹,伤春悲秋?”

    “我只是恨尹辗的控制欲。”转身回屋。

    “你整日埋在你这屋子里捣鼓,都多久了?我们都多长时间没见到颐殊,没找崇任东晏谙他们玩了。”

    -

    十五天。

    我站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尹辗要我在时限内尽快完成给他,若不成行,我就告诉他,只有等到冬天。

    而他就会在此后不间断地拿同一件事遥遥无期地威胁我。

    但这不是我的原因,这不是事在人为,可以掌控的事,夏天易腐坏,天道规律。

    我把手套砸在桌子上,蒋昭吓了一跳:“怎么,这可是我找匠人重金为你打造,完全按你的要求标准做的,这都不能满意?”

    “不是,是我有点心累。”

    他贴近我,语气极具诱惑力地道:“那我们是不是更得找颐殊任东他们玩了?”

    -

    “……九品中正制就不是为我们而设,但今年的中正官选得好,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今年的中正官是?”

    “陆均,不过他一直在提倡改革,今年可能会增加考试比重……”

    猪头rou上桌,我盯着猪头,转移注意力。

    慢慢地它在我眼里变成了人的脑袋,我举起筷子朝它的额头戳去。

    蒋昭一手按在我手上一手扶额,“你别整天幻视了,心理压力这么大,咱找点别的事做缓解一下成吗?我看你再不脱离那个环境都要疯了。”

    我把筷子收回来。“放心,在我觉得快疯了之前自己去庙里出家比较好。”

    抬起头发现她在看我,但又很快转开眼睛,专注地听别人说话。

    我要是可以我就把她吃了,我说真的吃,吃进肚子里的吃,咬碎嚼着吃的吃。

    “你说,”宁诸把我从梦游中唤回,“哪些人可能被任选?”

    “晋嘉,严庭艾,常栎枫,赵……”我顿了顿。赵一壑本来是最有望的,但他瞎了。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就算增加了笔试比重,也是下品有利在更识人才,上品无可撼动。

    最后我道:“不关我的事,别让我说了。”

    说完我看向窗外,连着几日阴雨,今儿终于放晴,天气不错。路边有一架马车正在卸货,跟卖糖人儿的推着的小车不小心挂在一起,双方都客客气气地互道不是。

    “……小翡玉今年也是大势所望,我听说宁诸你父亲是不是就有意举荐老覃来着……”

    我转回头去盯着说话的蒋昭,什么大势所望,我都放寡妇出去败坏我的名声了,这对仕途不感兴趣还不明显吗?

    他被我盯着,话讲到一半,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而后给宁诸打眼色,我懒得理他,又转回去看风景。听见他跟宁诸偷偷商量,“我说错话了?这不是想让他振作精神嘛……”

    我在心底默默叹气,他们怎么都这样想,我都说了无数遍,仍然以为我郁郁不得志。

    曲颐殊道:“你手记拿回来了吗?”

    居然跟我说话了?我以为她故意不理我,给我冷脸看。

    这很不好,这让我心烦,尽量语气冷淡,“不然等着拿走的人送回来?”

    她好像在跟我说话,又好像在跟所有人说话,“我上次借钱给那谁……”

    很行,我拿起筷子开始捡桌上的小菜吃,听见蒋昭跟宁诸悄声说,“要不以后别同时叫他俩了?”宁诸道,“再看看,他可能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

    我很想搞明白一件事,到底为什么。

    她没资格,没资格这样对我。疏远也只能是我疏远,付出最多的是我,决定权当然在我,她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怎么敢给我脸色看……

    衣角被扯动,顺着看过去,看到她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握成拳在桌子底下伸给我。

    搞什么?

    我摊开手,一样东西落在我掌心。他娘的蜘蛛。

    我抬头看她,她并不看我。

    桌子底下又递过来一样东西,是她的手记。

    摊开那一页,画着我手中这种蜘蛛。

    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它叫什么名字?

    因为要对蜘蛛的毒性有所辨别,恰巧我知道,但我不打算告诉她。

    她负气把本子收回,撅着嘴不高兴的样子,这让我很高兴。

    蒋昭说道:“做官也不见得好,读了那么多年书做不成官的一抓一大把,都在竹林里天天喝酒,借酒消愁呢,说好听点叫文人雅士,说难听点叫狗便秘——放不出墨水屁,憋的……”

    我道:“做官好,也有人不想做,被人逼着做。”

    他很惊讶,可能惊讶于我开口,可能惊讶于我的情绪转换,突然就有兴趣加入讨论了。

    那蜘蛛顺着我手臂往上爬,我把它捉回手心:“宁诸之前不就是吗?”

    “嗐,做不做官的,那都是为民造福……老覃!是不是有人逼着你做官了?你这又是往山里跑,又是放人毁你名声的,难道?”

    你反应可真够快的啊。

    蒋昭立马转向宁诸,“你父亲是自己想举荐老覃的吗?”

    “这就不知道了,但前段时间尹大人找父亲谈过,我爹说他尚无可举之人,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很为难,不想偏颇照顾亲戚,想举贤才,又不想得罪人,又又不想别人说他包藏私心,可纠结了,头发白好多,我都替他发愁。”

    “我们小翡玉确实贤德,那街坊邻居口碑不必说,就是这寡妇……”

    点到为止,都在笑了。

    “我们翡玉公子从政,身体不行啊,万一公务繁忙,过度劳累,不小心晕了……”

    一阵爆笑。

    “是吗。”我摸着蜘蛛,“我晕了?”

    笑完崇任东道:“素闻你与尹辗交好,他怎么会逼你做官?”

    尹辗但凡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不会漠视我的意志让我做不想做的事。应该说我的意志从来没有得到过重视,他总是将他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不管什么方式,愿意与否。

    颐殊说:“他在剥夺人的意志,间接使人失去自由。”

    我顿了一下,她知道?她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道:“虽然不该在外面说这种话,但是皇帝现在被女人所困,难道不是一种失去自由吗,或许原先刚登基皇位,从开辟国号的先皇手中接过大璩时,也是有过大展抱负的宏图伟志的,是谁消磨了他的意志?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蒋昭道:“我记得陛下即位之际,诏大使巡行天下,求证善恶,问民间疾苦,任用贤良,颁布过几条法令,后来被朝臣反对,失败了。”

    晏谙问:“为何?”

    宁诸道:“触碰到世家大族的利益。”

    崇任东冷笑:“因为这些利益冲怼,居然害得忠心耿耿的老臣枉死。”

    我总结道:“官场太危险,所以比起仕途,我还是要自由吧。”

    “你说的对,”蒋昭打了个响指,“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仕途人生重,哪有自由好!”

    其余的人边笑边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