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火诱

    维多利亚修改完并将文件发过去之后，很是松了口气，终于开始好好地休假。

    不过说是休假，她也没什么地方去，就躺在家里，要么睡觉、要么刷刷光屏，却不把那些繁多的讯息放在心上。这样的日子颇有些枯燥，却十分叫人心情愉快。

    无论维多利亚怎么觉得，芬里尔显然对于她能够在家陪伴自己这件事感到了十分的喜悦，表现方式便是大部分时间都要与之黏在一块，到了维多利亚不得不出言阻止的地步。就连她出去买个晚饭，芬里尔也硬要跟着一起去，要知道一般情况来说，芬里尔并不喜欢出门，而是在家守着“巢xue”。

    但维多利亚实在想自己静一会，便只能拒绝道：“不用了，你乖乖看家，我一会回来。”

    不知为何，每次只要维多利亚命令其做什么，芬里尔即使百般不愿，也会老实地听从。这个习惯从很小的时候便在两人间养成了。就像现在，狼人的耳朵垂下，很是沮丧，却还是老实地点头，又抬起头认真地道：“你快一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很快的。”维多利亚安抚地挠了挠他的下巴，起身出门。

    饮食区与居民区在不同的街道，不过走过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维多利亚一边思考着今天的菜单，要在有限的预算内吃得好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边把视线望向周边随处可见的机器人，是错觉吗，它们好像变多了？

    不过她没有多想，当务之急是吃饭。维多利亚挑挑选选，最终买了炒饭回去——谢天谢地，星民并没有干涉蓝星的饮食文化，天知道公司提供的营养餐有多平凡乏味——将其装起来带回家里。

    回程的路上，手环的提示音给了她不好的预感，她没什么朋友，一般会给她发消息的只有……公司的临时加班要求。

    明明是作为身份证明与支付、交流用的方便工具，但维多利亚有的时候确实想把这东西丢了，给自己一点清净。她不情不愿地打开光环，痛苦地望着上面的字，写着要她去一趟公司。

    一般这种要求都不会给她加班费。

    维多利亚很长地叹气，回复了消息后回到家里。她不得不告知芬里尔这个悲伤的事实，并以最快的速度吃过晚饭过去……奇怪的是，现在应该是宴会开始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会特地叫自己去公司？大部分情况而言，星族会尽可能保护每一个公民的生命，像是呵护自己的库存或菜园，除非他们自己不想活下去。

    当然还有种可能，人类会同类相残，这情况有的时候很难及时阻止。这也是一种必然，所有有智慧的生物都会同类相残。

    芬里尔一百个不情愿，可他没办法阻止，就像维多利亚自己也没办法改变这些一样。她唉声叹气地将盘子一丢，叮嘱芬里尔早点睡觉，便出门上了车，夜晚虽然被禁止了大部分娱乐，强制所有人陷入定制的纯粹“休息”，但为了工作等原因的必要，交通是随时运作的。当然，在这个点，大部分的人都待在家里，或者在公园散步，整个交通站空空如也。

    乐观点，也许他们会为了补偿自己，暂时修改她的强制休眠时间呢，那她就可以多跟芬里尔待一会了，不是吗？

    ……好吧，这丝毫不能安抚维多利亚的不快，只是聊以自慰罢了。她郁闷地走进了公司，里面早就被装饰成了更加华丽的模样，给她一种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维多利亚没有多想，她简单地扫过一眼，便继续向着目的地走去。她没去过顶楼，那里一般都是上位者的居所，那些从上级区域被分配来的公民所办公的地方，不去会少很多麻烦。

    究竟为什么要找自己？难道真的是辞退？维多利亚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紧张起来，但也只能强忍着情绪，按照指引灯在黑暗中前进，去往那个她从没来过的办公室。

    在不远处，她能听到欢笑声，从一个巨大的厅堂里传来。

    星族并不禁止娱乐，但他们表示，任何事都有限度，超越了范畴只会让事情变得不幸。于是这些掌控者制定了规则，将所有欲望都限定其中，只能戴着镣铐跳舞。这样热闹的欢笑声，只有在被允许的假日才能听到，其他时候，一切都缄默无声。

    越过那些欢笑，维多利亚向目的地走去。

    ……

    就在年轻的女人去往公司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百无聊赖的芬里尔躺在沙发上，他的主人不在时，他总是这样无所事事打发着时间，对光环所带来的光怪陆离并不很感兴趣。维多利亚当然也给他买了一个光环，毕竟他不是真的宠物，而是经过登记的公民。但比起那些花一般复杂的东西，他更喜欢维多利亚的命令，喜欢那些让他安心的、一方不自知却叫人臣服的话语，喜欢着维多利亚的抚摸与拥抱，所以他总是乖顺等待着，听从对方看家的命令。

    他昏昏欲睡，不过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门铃声。狼先是猛地坐起，在意识到不是维多利亚后又萎靡下来，奇怪地瞥去一眼。这是反常的，维多利亚不怎么交朋友，更别提芬里尔，而邻居间也绝对不会突然联系感情。

    这让芬里尔有些奇怪，但还是站起来，跑去开门。

    在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

    他们都是男性，生着近乎于异常的美丽面容，强烈的压迫感叫芬里尔皱起眉，警惕地望着对方，守护巢xue的本能让狼人的尾巴紧绷，主人的命令则让他不会就这么直接动手。

    他克制着呲牙的冲动，尽可能冷静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

    维多利亚敲了敲门，门自动打开了。

    她听到一声允许，便走了进来。桌子边站着一名中年男性，正是她之前见过那个人类，而在椅子上坐着昨日那个美丽的星民，他的双眼正凝视着她，带有些探究的神情。

    这让维多利亚有点不自在，男人明显发现了她的拘束，却没有打算移开视线。然后那个星族看向一边的男人，维多利亚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清冷如珠子落下：“正如我所判断的。”

    “是的、是的……”人类殷勤地回应道，“真没想到，她会是一个上级公民，这是我们的失误。”

    维多利亚愣了一下，很快地反应过来，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好奇心为她惹来了麻烦，那些自以为隐蔽的视线被轻而易举捕捉，他发现了。

    他发现了。

    昨天的时候，这个男人发现了那个在盆栽后，偷偷窥探自己的人类，她用那双血红色双眼平静地凝视自己许久，不受任何影响。

    星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不应当是一个中级公民应有的表现，是她的等级评定出了错误，所以理所当然地纠正这个错误，像是农场主将牲口牵回应有的牧棚。他甚至没有去问过本人的意愿，没有和维多利亚交流，就这样冲着一边的人类颔首，命令其尽快解决……他们是不同的，像是一只蝼蚁与巨象，巨象自然不必在乎那卑微之物的想法，说不定明天，她就会被要求搬到新地方去，成为一个“上级公民”。当然，这对她不是坏事，他们会安排一份更加优渥、舒适的工作，一个条件更好的住宅，然后继续被支配着活着。

    好吧，这当然不算是个坏事，反而对她来说，能够过得更好，是他们所谓的时来运转。谁不喜欢过上更好的生活呢？她该感激涕零地答应下来，然后回去收拾东西，最好再跟芬里尔告个别。他们也许会允许她带上芬里尔，也许不会。

    好吧，好吧。

    ……去他妈的。

    仅仅一眼就能被决定改变人生，去他妈的。

    维多利亚全然理解了那些认为自己被冒犯的下级公民的不快，咒骂的话语在喉咙流淌，哽塞着，叫人生出想要呕吐的不适。她望着那喋喋不休的人类，望着那冰晶般的非人类，对方冰冷地、沉默地望着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任何事。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那种火一般的感觉又一次萦绕在腹部，似乎在引诱着她做点什么。可她没有办法、没有资格提出异议，所以只是微笑起来，客气地表达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