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潜伏
天齐二十七年，凡界四海升平，灵气澎湃，修行者数不胜数。而陵崖岛上的沉霄宗，是最令人心驰神往的，毕竟那可是第一仙宗，能够进入宗门，哪怕做个外门的撒扫弟子，能在仙师们传道时听一耳朵，那也是大机缘。 沉霄宗共有八个山头，每座峰修行的职业各不相同，其中最厉害的当属第一峰——弄云顶。 弄云顶常年云雾缭绕，冰雪不化，极度阴寒，没有灵力的凡人一旦踏入此地，顷刻之间便会化作冰雕，直接毙命，但山上的树木鸟兽不受影响，生活一派自然。 按理说入门盛典已过一月，各个山头广收弟子，弄云顶上也该像其他峰一样热热闹闹，有一些新面孔进来，但此刻山顶静谧无声，只有大雪纷纷而落。 晚风庭的木窗不知敞开了多久，里面的人却丝毫不觉得冷一样，一张俊俏的脸冻得通红，一直目不转睛望着小道。 不多时，隐约传来几道低而恭敬的人声。 “师姐好。” “江师姐。” “师姐。” 少年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推门跑了出去。 院门“咯吱”一声被推开，进门的人将伞合上，露出一张清雅绝俗而又冷淡至极的脸，她的眉眼似远山寒水，静静地望了过来。 “师姐！” 十七八岁的少年飞扑到她的怀里，江尤寒一手稳稳地托住了他，垂下眼眸轻声应了一声。她将伞放在墙边，手背贴了贴少年的脸颊，问道：“怎么这么冷？” 池疏将脸往她的掌心里蹭，抬头看她，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像盛了一汪暖洋洋的湖水，能把人整个都装进去：“师姐，我等了你好久啊，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抱怨了两句，也不是真的在发脾气，只是习惯撒撒娇，便拉着江尤寒的手往走廊走去，笑着说：“再不回来我的鸡汤都要熬干了！” “最近山脚妖魔异动，师尊同我吩咐了几句。”江尤寒解释完，又提醒道：“小疏，你已辟谷。” 她的声音冷淡，混在风雪中又透着一股天然的威严，不少弟子听着只想瑟瑟发抖，而池疏却一点也不怕，“什么也不吃多没意思，师姐，你就陪我喝一碗吧。” 身后的人没说话，池疏知道是答应了的意思，于是进门后利落的将碗筷都端出来，瞬间桌上便摆满了饭菜，五花八门，香气四溢，鸡汤只占了饭桌的小小一角。 江尤寒见此，也只能坐下吃饭。她已经辟谷很多年了，自从这个小师弟来后，便屡屡破戒，偏偏又无可奈何。 池疏给她盛了一碗鸡汤才开始动筷，他看着不稳重，吃饭却很有规矩，不说话也不发出响声，一顿饭很快就在寂静中用完。 收拾完后他才追问：“师姐，师尊要派你下山吗？” 江尤寒轻声道：“是我自愿请命下山勘察。” “能带上我吗？” “不行。”她沉声拒绝，眼里带了些警告。 池疏很是郁闷：“师姐，山上太无聊了，弄云顶考核太严格了，今年又没有新人进来，也没人陪我说话，师姐，我只有你了，求求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谨言慎行。” 江尤寒不为所动：“不行。” “师姐，求求你了。”他蹲在江尤寒的脚边，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小疏，你心不静。” 池疏当然知道自己心不静，不然进入宗门两年了，早就突破筑基成为金丹了。 但他还是不肯放弃，也不是多想去山下玩，而是想跟着他师姐，只要能在师姐身边，他就高兴。 江尤寒凝视他良久：“小疏，我是下山探查妖魔异动的原因，不是游山玩水，会很危险。” 池疏听出她语气的松动，立马保证：“师姐，到时候我就跟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一有危险我就立刻捏碎传送令牌。”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内鸦雀无声，只有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啪嚓”声。江尤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看着池疏期待而又忐忑的眼睛，不经意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这么可怜和稚嫩，两年过去了，一点也没有变。 最终，她还是答应了：“首先保全自己，其次是其次。” 池疏欢天喜地答应了，自然是连连点头。 回来以后，得给他制定一下修道的方向。 江尤寒看着他，心中有了计划。 池疏不知道他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忙前忙后准备出行的行李物件。 等到月上柳梢头，时候不早了，江尤寒便离开了。池疏收拾完行李，站在窗前，白雪皑皑寒风凌厉，风呼啦呼啦猛灌进来，之前被冻得通红的脸此刻却是冷冰冰的。 就像这风雪奈何不了他一点。 “山脚……”少年漂亮的脸上此刻一点笑意也没有，他喃喃，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的眼底划过一抹阴冷狠厉，摘掉窗边一盆山茶花的叶子抵在唇边吹了一声。 不多时一只平平无奇的雀鸟便落在窗棂上，池疏与它对视一眼，雀鸟的眼睛泛起一丝红光，不过眨眼又恢复正常，它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扇扇翅膀飞走了。 …… 下山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池疏早早就在庭院门外等着师姐来接他，他倒是不怕师姐抛下他自己走了，师姐是言而有信的人。 果不其然约定的时间一到，一个人便踏着雪走了过来。她的眉眼比雪还冷，静静地藏在天青色的纸伞下面，只有站在她的伞下，才能窥见一点天光。 她的修为比池疏高了好几个境界，作为弄云顶君戎仙尊的首席弟子，自然是不会惧怕这小小风雪，再凛冽的寒风也无法近身分毫，她却一直撑着这把普通的，连低阶法器也算不上的纸伞，只因为这是池疏送给她礼物。 池疏没有撑伞，他习惯躲在江尤寒的伞下，这把伞不大不小，遮一个人刚刚好，两个人就有些勉强，他的肩背紧紧贴在江尤寒的胸膛。 她的体温和她的人一样，冷冰冰的，池疏却觉得比任何地方都暖和，安全和舒适。 淡淡的沉水香将他牢牢裹挟住，池疏红着脸，拉着江尤寒的衣袖。 因为只是探查，以江尤寒的修为一人足以，遇到再强的敌人也有自保能力，便没有多派弟子去拖后腿。 于是只有他们两人，到了山门口，长长的石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若是步行到山脚，需要三五日的路程。 池疏自然地将双臂挽住江尤寒的肩头，他还不会御剑。 寒冰剑被召出，它不像其他仙剑流光溢彩，比起寒冰，更像一柄玄铁，黑沉沉的，剑身隐隐有条暗红色的丝线涌动，像干涸的血一样。 御剑而起，江尤寒一手扶住池疏的腰。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江尤寒心无旁骛，观察着下山的路线，池疏却心跳如鼓。 “别怕。”在猎猎风声里，她轻声安慰道。 “我才不害怕。”池疏小声反驳。 一炷香的时间都未到，便已到了山脚的柳州镇外，江尤寒收回佩剑，池疏慢吞吞放开她。 “先去问问附近的居民是否察觉异样。” 两人早已换了服饰，如今看着就是两个容貌出色的凡人。 柳州镇热闹非凡，一进来便听到不少小贩的叫卖声，街上人头攒动，因坐落在第一仙宗山脚，不少修士也时常在附近出没。一眼望去繁荣安乐，没有任何异常。 江尤寒扫视一圈，眉眼却没有一丝轻松之色。 “师姐，我们先去客栈用饭吧。”池疏自从踏进这个小镇眉头就没舒展过，身处在一片热闹中，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实质，像有一层看不见的黑雾将他和周围的人隔开，雾里面好像蛰伏着什么东西，正在充满恶意和贪婪地看着他们，犹如附骨之疽，让人毛骨悚然。 只有身边的这个人，让人感到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