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归的起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归的起点
我回不去了…… 当我的灵魂再次被吐出来，从我的世界，不，不再是我的世界，是从「那个」世界里被无情地丢出来时，我万念俱灰。 我想不通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放下了所有，既要接受自己对人性阴暗面的天然堕落，又要苦苦挣扎着保护心中那微弱的火种不要熄灭，却最终只给自己带来了灾祸…… 最终连父母一眼都没有看到，只听到了他们悲痛的哭泣，然后就被扔了出来，再次在世界间穿梭，这一切我到底是图啥？我这如风中残烛般的灵魂之火究竟有什么值得命运如此玩弄？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回程的路依旧是遍布星辰，闪烁明灭不定，可我完全没有欣赏这布满杀机的景色的心情。一半是熔岩般的怒火，将我焚烧，一半是深海里的沉寂，将我淹没。想要就此一了百了，但内心愤怒的不甘将我灼烧让我煎熬。 在生活幸福美满的时候，横遭车祸掉入异世界。 在爱上伊路米后，发现要不停换人交合才能变强。 在逃跑成功后，对夏野渐生情絮，转头就被送去祭天。 在捡回一条命，决心加入幻影旅团开启新生活时，被伊路米抓回去思想改造。 在接受现实，回归伊路米的怀抱，甚至都有了孩子后，发现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抹杀自我，放任沉沦后，终于回归故里，却将自己的身体亲手葬送。 …… 每当我以为生活会变好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急转直下的打击等着我。再坚韧的蒲草也有被石盘磨断的一天。唯一支撑着我走下去的执念被自己亲手毁掉后，内心莫大的空洞再也填补不上，喷涌而出的黑泥将我的灵魂从头浇到尾，再也无法呼吸。 我是不是就不应该拥有自己的思想，不应该去追求自己的自由，乖巧地做一个伊路米的人偶，享受他带给我的优越的生活？只要为他付出我的灵与rou，我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一个人人艳羡的美满家庭，我为什么就不就知足呢？ 黏腻的悔意将我包裹，可对命运的不甘又将这层悔意蒸干，可我这么僵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我再也，再也，再也见不到爸爸mama了…… 当我再次回到艾比的身上时，我的大脑仍无法接受这极限反转的结果，树立起无形的屏障将我和这个我将永远捆绑的世界隔离开。 不想去探寻为什么这个低维世界又再一次接纳了我，不想关心受尽磨难才生下来艾尼亚现在怎么样，更不在意周围的人对我的反应。浑浑噩噩地每天不是在盯着天花板发呆，就是在发了疯似的伤害自己，发出刺耳的尖啸，让自己尝试各种濒死的边缘，想要把我的灵魂再剥离出来。可不论星辰有多少，这具身体都是唯一可以容纳我的所在，错失了唯一一次回家的机会后，我就再也无法离开这具rou身…… 伊路米在我的眼前嘴巴一张一合，芙蕾拉也焦急地眼眶每日通红，揍敌客的其他人都轮着来看我，但在我眼中都是一团团边缘模糊的人型马赛克，是证明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铁证。 伊路米一贯是狠得下心的，在他意识到已经无法和我沟通以后就果断地让我变成一只捆绑在束缚衣里的蛹。沉浸在我的无边痛苦里无法自拔，我对外界的感知都是朦胧的，只是突然发现不能活动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牢牢束缚住。 失去了宣泄的出口，过分高涨的情绪被迫慢慢冷静下来，并且越来越冷……莫大的孤独感将我淹没，回家的路已经斩断，变成一个流浪者的事实清楚地摆在我的面前，由不得我再逃避。可我还能用什么理由再去欺骗自己，去接受那个做出各种丑态的自己？ 我总是如此割裂，不论是坚持正义，还是坚持沉沦，我都不会如此痛苦。我所有的付出和努力，为了回家沾染上的黑暗和血色都变成了笑话，我要如何承受这一切？ 好痛苦…… 好想毁掉这一切…… 好想毁掉这么丑陋的自己…… 被困在束缚衣里，我好像除了失去活动的自由外，连求生的意志都丧失了，变成了一根真正的木头。 直到我失去了伤害自己和他人的意图后，伊路米才敢抱着艾尼亚出现在我面前。 “艾比，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孩子生下来你还没有好好看过一眼。” 他熟练地抱着小小的一团走到我面前，正在熟睡的艾尼亚已经长开不再是皱巴巴的，柔嫩光洁的小脸蛋现在圆润饱满的，浓密的黑发乖巧服帖地改住小巧的耳朵，纤长的睫毛卷曲上翘，一只小手捏成拳头放在脸旁，是任谁看了都会母性大发，直呼好可爱的模样。 可惜我没有，我只是低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盯着窗外已经是深秋的庭院，层次分明的红黄树林在我眼中竟比我的血脉更有意思。 “你不喜欢吗？大家都很喜欢艾尼亚呢。” 伊路米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低头看着那一团差点将我吸成人干的吸血鬼，寄生虫，将我逼成吃人怪物的rou球，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我会不想亲近自己的孩子。 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孩子和别人不一样，她是那么清楚真实，颜色鲜艳夺目，看着她就像看着我自己一样，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只需一眼我就立刻明悟了为什么我不再被那个世界的rou体所接受。 因为我的灵魂分了一丝给她。 这个世界无法承受哪怕是0.99999……的我，而那个世界却无法接受只是少了0.000……1的我。我就这样变成了被两个世界一起放逐的对象，却又因为艾尼亚身上留存着那微弱的一丝灵魂之火为指引而回到了这个世界。 我创造了一个生命，所以失去了一个生命，很公平。 公平到我的灵魂都在悲鸣，每一丝颤抖都是在控诉所谓的命运，为何如此喜欢玩弄人心。 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这个地方，这座山，这张脸，这个孩子，所有的一切都让我不断回想起那些糟糕的记忆，我是如何拼尽全力的做了多少无用之功。 所以我要离开这里。 夏野当年对他母亲的回忆，和对我的预言，终于在我的身上应验了，如果不能离开这里我将一天天枯萎下去，除非…… 在发现我对艾尼亚不亲近后，伊路米每天都会抱着她来我的房间待一段时间，美名其曰培养感情。新生儿需要大量睡眠，所以艾尼亚来的时候大部分都是睡着的。但也会有醒着的时候，用她那模糊的视力努力分辨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应着自己母亲的方向。没错，这个在我肚子里就已经知道如何吸收念的小家伙，打出生起就裹着缠。天赋异禀的艾尼亚，即使是黑发，她的天资也能在揍敌客的家史上排得上号，假以时日一定会成长为一个超一流的念能力高手。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这个还要喝奶的小家伙还只能凭借和母亲同源的念气，用直觉找到我的方向。任我是再如何铁石心肠，将一切都怪罪在她身上，我也在冲我一次又一次伸过来的小手面前逐渐软化了态度。 谁能拒绝一个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的软绵绵小可爱呢？不再被终日束缚着的我，在伊路米的再三要求下，终于从他手中接过了艾尼亚。血脉相连，当我把这一团软得不能再软的婴儿，僵硬地抱在怀里时，迟来的荷尔蒙和激素终于开始发挥作用，让我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美好的东西了。 而这使我警惕，不能再拖了，再不离开这个由恶龙看守的牢笼，我就又要自愿以母亲之名给自己的脖子套上新的枷锁。 “认识mama吗？”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艾尼亚的眼前晃了晃，和我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璀璨得像盛满了银河。艾尼亚继承了我和伊路米的优点，这张粉装玉琢的小脸蛋挑不出任何瑕疵。 “哦～” 伸出小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指，抓着就要往嘴里塞，伊路米眼疾手快地先塞过去一个奶瓶。果然是有点饿了，粉嫩的小嘴裹着奶嘴不住的吮吸，圆圆的眼睛还不忘盯着我。 “我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伊路米。” 我看着艾尼亚吃奶还要抓着我的手，生怕mama又消失不见的样子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现在愿意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伊路米真的被我搓磨得变了太多，如果是刚开始的时候，他如果察觉到我有任何隐瞒，等待着我的一定是各种刑讯逼供，直到得到他满意的答案。可现在他竟然愿意等着我主动向他倾诉了，我竟不知该是喜是悲。 “我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长叹一口气，眼里的泪水像珠子断线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有太多的委屈和痛苦无人可以诉说。我不能告诉伊路米关于不同世界的事情，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肯定会萌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我也不能告诉他我过往的感情经历，否则他一定会做出点什么来确认我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我思来想去最后能说的，其实只有流星街，关于真正艾比的那些悲惨的遭遇。 伊路米静静地听着我悲伤的诉说，在我的描述里，那个被恋童癖折磨了四五年的小女孩渴望着温暖和救赎，却被困在记忆的长河中反复挣扎。我分不清现实与过去，歇斯底里时看到的都是当时的幻影。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憎恨让我无法承受，理智变得支离破碎，只有时间才能治愈这一切。 我并没有说谎。当被困在透明盒子里目睹小艾比所遭受的痛苦时，我的确充满了愤怒与憎恨，现在轻而易举就可以代入到当时的情景，在伊路米面前哭得情真意切。 “你说的那个西奥多我有印象。” 伊路米伸出手将我和艾尼亚一起抱在怀里，轻拍着我的背仿佛我才是那个需要安抚的婴儿。 “三区里有名的念能力者，在我还小的时候还盯上过我，差点在我和mama回流星街探亲的时候把我抓走。” 伊路米在我的头顶回忆着，“不过看起来当时给他的教训还不够深，让他多苟活了那么多年。” “但好像把你带回来不久，三区出现了叛乱，他就死在自己的宠物手里了。”伊路米顿了顿，“抱歉，没有办法亲手替你报仇了。” 那个痛苦时都不敢躲避疼痛的小女孩，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个腐烂的疮疤终于被掀开，有了治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