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徐来

    聂大海心中也有揣度，或者说预感，这些天黄秘书的言行他都看在眼里，不能肯定是否真的如猜测般让人痛心，但今天明宇约自己来海边的举动却让他更加笃定那些腌臜事十之八九。忠诚又廉洁的市长此时十分憔悴沉重，即便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选择也依然想听到儿子的亲口确认，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唯有沉默。

    黄盛几次欲言又止，握着方向盘的手心被薄汗沾染，从后视镜中看到一向英明的市长先生如今却眉头紧锁，不能说大家是不是已经亮明手中的底牌，只是昨天的市局突击检查给他们敲响警钟。

    且不说是不是舍得就此割席，若真是政敌针对，自己的政治生命恐怕也会终结，箭在弦上，他有多少选择余地，不过是对儿子误入歧途而自责深省，很难说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有没有自己的原因。

    聂明宇插着口袋等候在凉风习习的建筑中，海岸线很长，波涛汹涌的浪花翻滚而来，他放空思绪，无论成败如何，老爷子肯不肯帮忙，都要想好退路。被回忆拉扯进年少的时光，掩藏在墨镜下的眼角微微湿润，他何尝不曾渴望过期待过父亲的爱呢。

    两个男人站位相隔一米，好似亲切又疏离，站在外围的张峰和黄盛都听不清他们交谈什么，只看到市长神色有些激动，而聂明宇却一脸淡然冷漠，聂大海几欲举起的手也始终没落在儿子的脸上，最终老者神色凄然的用力拍打着微微弯腰的男人，热泪纵横于苍老的脸颊与深沉的沟壑，看着傲立于世的聂明宇决然转身离去后，轰然倒地。

    “老爷子还是很疼您的，”张峰率先提起话头，聂明宇的情绪低落，他也清楚一些往事，对老板如今的举动很能理解，毕竟能跟在他身边干这么久，总是因为共情或者有共同的追求，“如若不然，这个时候可能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或许是如今的会面让张峰重拾信心，他选择“我们”这样的用词，变相回答聂明宇来时在车上给他的选择。

    坐在后排的男人轻轻转头，即便隔着椅背两人似乎都能在后视镜里注视彼此，聂明宇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似是而非的笑容，“明天我们就开始着手计划。”

    黄盛把聂市长送到医院才通知聂明宇，彼时男人正在去温煜家的路上，把老爷子气成这样是他没想到的，但听到只是血压升高而昏厥才稍稍放下心来，说到底自己如今的举动对父亲也不过是利用，利用他心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无限放大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刚才毅然透露自己已经离婚的状况，也许在其他事情面前这不值一提，不过如今想带温煜过去就顺理成章。也许一时间他们没法接受，至少也要摆明自己对待女孩儿的态度。

    温煜还有些忐忑，她认为这不是个见家长的好时机，倒不是怕影响自己，更多的是担心两位老人对此无法理解。聂明宇紧握着她的手，“不想你生活在暗处，即便现在不能对外界公布，但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心思。”女孩儿用力反握回去，捏捏男人的指尖，“他能帮你最好，”

    探头过去亲吻他的眉心，依靠着人肩膀，“这样就不用太顾虑。”

    聂市长的病房当然是高级保密区，这里的人嘴严的可怕，温煜不必担心的大方与聂明宇牵手并行，甚至没人侧目观察。

    病房异常安静，只有仪器滴答作响，聂夫人捧着热水回来老远就看到儿子拉着个女孩儿来，心里还疑惑从未见过他与儿媳如此亲密，谁知凑近才看到温煜的脸庞显然不是自己认识的孟琳。聂明宇还没进病房先被母亲拉到一边，温煜随着他站在后半步的位置。聂母厉声问他这个女人是谁，怎么敢把她带到爸爸的窗前，聂明宇深知母亲对自己的偏爱，所以有恃无恐的向她介绍，“这是我未婚妻，温煜。”

    聂母愣神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儿子一般，“未婚妻，你昏头了？你有老婆，这个未婚妻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打量着面容姣好的女孩儿，仿佛在看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强霸人夫般怀有敌意。“妈，其他的一会儿再给你解释，但我跟孟琳已经离婚，和小煜在一起合理合法。”不容母亲再问，聂明宇已经拉着温煜推开病房门，黄盛坐在床边，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温煜，又回想起上次饭桌上见到她时的样子，心里有计较。

    聂大海已经转醒，看到儿子的身影又看到他带来刚才提到的女孩儿，黄盛已经给他絮叨了不少两人之间的事情。无论温煜打招呼还是自我介绍时他都一言不发，眼神黯淡的只盯着聂明宇。

    老太太这时到出来打圆场，毕竟对于儿子决定和喜欢的人她都会尽力接纳，即便孟琳这些年对他们好，但最主要的还是聂明宇是不是喜欢。虽然还不甚清楚老头子怎么被气成这样，但父子哪有隔夜仇。

    “你们都出去，我要和温小姐单独谈谈。”含着沙哑的嗓音却不容拒绝的说道，聂明宇有些迟疑，看着父亲的眼神有些迟疑，但温煜捏捏他的掌心示意自己完全可以应付，几个人退出病房坐到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着。

    “温小姐坐吧。”指指病床前的椅子，原本黄盛坐在这里，温煜自然而然的端坐上去，认真的等待与他的第一次交锋。

    “你知道明宇做的那些事，什么时候。”面对这样的女孩儿时上位者的天然威压尽显，聂大海毕竟从政几十年，皱皱眉头都能让人感受到压迫。“没比您早多少，实际上我们也不过刚相识半年。”

    “半年就能让我儿子为你狠心绝情的离婚？”聂大海嗤之以鼻，他仍然只觉得这个女孩儿是为钱财而来的拜金女，虽然对聂明宇的事他无能为力，出于护犊子的心态也无法真的坐视不理。言外之意温煜听得真切，不过也不打算反驳，无论外人如何评价他们的关系，也不能更改分毫。静静的坐着聆听教诲，看着老先生怀念原本单纯的儿子心里愈发觉得可笑，你若曾经把关心分一半给他，也不至于如今走到这样的局面。

    “聂市长，你对明宇的了解甚至不如我这个只认识他半年的人，不该反思一下自己吗？”温煜冷声开口，“说一句市长爱民如子，倒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连最基本的爱子都做不到，”女孩儿唇角勾起露出如同聂明宇一般的似笑非笑，“无论如何我都把会坚定的选择他，站在他这边，不知道聂市长会如何？”

    被这句质问呛声，聂大海不知该怎么回答，“你应该先是个好父亲。”撂下一句话后站起身轻轻鞠躬离开病房，迎上男人询问的目光终于报之以温柔的微笑，“没事，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