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浑身发烫,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雨露初潮折磨得如同一团浆糊
从喜爱生忧,从喜爱生怖; 离喜爱无忧,何处有恐怖。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 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1] ———————————————————————————————————— “姬发,姬发,你为何不醒?” 一道似曾相识的婉转女声从心底深处缓缓飘出,如金石拨玉,清音悦耳: “姬发,你可知你身在何处?” 姬发迷迷糊糊地想,我如今自然是在女蜗庙了。 龙德殿上,那三名形迹可疑的昆仑道士出尔反尔,明明献出封神榜,却又即刻夺回。纣王大怒,命他与殷郊前往追赶,誓死要将那封神榜带回朝歌。 他与殷郊日夜兼程,一路追至城外,于一悬崖峭壁间发现了三人的痕迹。不料殷郊被那小神仙以红绫缠绕,命在旦夕。 情急中,姬发毅然扔下封神榜,以保殷郊之命。 女声闻之浅笑,柔如杨柳拂面,春波荡漾:“那你所爱之人,所思之人,所念之人,又皆在何处?” 姬发在朦胧中只听到了所爱之人,心中一疼,霎时如临深渊:殷郊半途被落石砸中,昏迷不醒,如今可已无恙? 昏迷之前,他们已经两情相许,私定终身,你可不能独留我一人在世上啊。 那女声蓦然厉声喝道:“姬发,你再看看清楚。你如今分明已在朝歌!” “你所敬爱、牵挂的父亲,如今身陷囹吾,危在旦夕!你交心、惦念的兄弟,死不瞑目,尸首分离!” “而你挚爱的殷郊,弑父不成,反被通缉,如同丧家之犬般躲在宗庙里!” “你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而你所爱、所思、所念之人的灾祸,也都由你亲手缔造!”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顷刻间打散绮思,噩梦般的回忆狰狞地翻涌而来: 女娲庙,四大伯侯,密谋反叛。 龙德殿,父子相残,血光冲天。 是他把灾祸从天上,引到了人间。 姬发惨叫一声,猝然惊醒,潸然泪水混合着涔涔冷汗,已将胸前衣襟打湿。 一切的一切,还要从女蜗庙时细细说起。 * 女娲庙静静地矗立着在山林郊外,宛如一处被时光遗忘的废弃之地。 青石垒成的石块已被风沙侵蚀得坑坑洼洼,庙门残破,匾额脱落,石阶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草。 这个破败不堪,香火凋零的庙宇,如今却成了姬发与殷郊唯一的庇身之所。 姬发寻得几张柔软的兽皮,与一些干燥的阔叶植木,又扫清碎石,勉强铺成一张床榻,小心翼翼地将殷郊放了上去。 他扔下封神榜后,携昏迷的殷郊一路朝着悬崖之下前行,半途不慎遇到落石,殷郊被砸中额头,雪上加霜。 好在伤势不深,观之鼻息正常,面色红润,应当不久之后便会苏醒。 姬发将鬼侯剑轻轻地放于殷郊手中,又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他身上,转眼便是一阵困顿来袭。 为了带回封神榜,他们数日奔波,不曾合眼,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那宝物虽已丢失,但好歹保住了殷郊一命,纵使任务完不成,纣王暴怒,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你可千万别死。你死了,鬼侯剑可就归我了。” 姬发疲惫一笑,抛开一切念想,沉沉睡去。 * 姬发被殷郊唤醒时,只觉四肢酸软,浑身无力。明明睡了一觉,却像几宿没合眼那般昏沉。 比起rou体上的疲惫,精神上随之而来的慵懒倦怠似乎更为可疑。 殷郊接踵而至的质问打断了他的怔忪:“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封神榜呢?” 得知姬发为了救他扔下封神榜,殷郊霎时脸色惨白,不顾伤势,竟重重地推开了他,怒吼道:“你凭什么扔封神榜?” 姬发本就心中不安,此刻被他大力攮至地上,惊惧之余,不免生出几分气恼:“我救了你的命,你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殷郊却不领情,句句诛心:“是我的命重要,还是父王和天下百姓的命重要?” 二人自那日不欢而散,一直没来得及重归于好。龙德殿上事发突然,虽这几日一同合力追赶,却始终没能把话说开。 他们心里皆憋着一股火气,冲动之下,竟不顾多年的情谊,翻身扭打起来! 殷郊虽负伤在身,但作为乾元,身量体格太占优势,片刻便将姬发摁倒在地。姬发自是不肯吃亏,抬腿猛踢,一连数下,却将殷郊心头的焦躁、愤恨种种情绪尽数点燃! 眼看殷郊失控地举拳头,姬发崩溃大喊:“封神榜丢了还能再捡,你的命没了可就找不回了!” 拳头高高举起,重重砸下,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大地为之颤抖。 殷郊颓然地垂下头,纵使如此,他都不舍得伤害姬发分毫。 与拳头一同落下的,是姬发的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此刻就是忍不住。 弄丢封神榜的惶恐、对纣王的愧疚、一路上风雨兼程的辛苦...... 殷郊毫不留情的叱骂成了压倒这一切的那根稻草。 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只见殷郊双膝屈地,面露愧色,别别扭扭地想去拽他的手,却被姬发一掌劈开:“走开!” 伴随着他的抽噎,更多的眼泪夺眶而出,如同晶莹闪烁的露珠,从那双总是噙着笑意的黑眸里渗透出来,令他接下来的狠话变的毫无说服力: “往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大王若是惩罚,我一人承担便是,与你无关!” 殷郊又气又急,一时间怒火攻心,连额间伤口都隐隐作痛起来。 但望着姬发被泪水沾湿的脸庞,以及微微沙哑的鼻音,却再也生不起气来。 “刚才凶你是我不对。可封神榜对我万般重要。他们三人法术本就法术高超,如此一来,可是音讯全无了!” “那行人既然是为了献宝而来,不可能就此一走了之。他们一定还在附近,只是.......” 姬发微微蹙眉:“那封神榜可吸走亡人魂魄,我总觉得十分不妥。那日大王为了试探此宝,便随意斩杀一人.......” 他话未说完,看到殷郊同样灰败的脸色,暗暗叹了口气,戛然而止。 可能是方才大喊大叫又落泪的缘故,姬发愈发觉得头脑昏昏,身体沉沉,连那后颈结契之处都一寸一寸地涨疼起来。 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妙,掐指算了算时间,距离上回雨露期,已近半年。 他此次出发匆忙,并未携带清修丸,倘若一旦发作,该如何是好? 殷郊不知他的状况,仍在逞强:“我也知道此事透着古怪,可无论如何,我都要将那封神榜带回去。你在原地别动,我看看附近有没有线索......” “看什么看,你都伤成这样了.......” 姬发强撑起身体,软绵绵地拉住他的手:“殷郊,我好难受.......” 殷郊以为他还在同自己置气,情急之下,赫然大喊:“父王答应过我!只要我把封神榜带回来,就把你.......” 他双颊徒然一热,似有几道热流涌至浑身关窍。在姬发茫然与震惊的目光中,微微咬紧牙,含糊说道:“许配于我。” 万般惊讶之下,姬发张了张嘴,半天只挤出了一个:“啊?” 殷郊一口气说出心事,回过神来,不由面红耳赤,一时不敢去看姬发的目光。他梗着脖颈,瓮声道:“我意属你已久,纵使你不是坤泽,此生也非你莫属。不知你,可有此意?” 姬发浑身发烫,双颊胭红,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雨露初潮折磨得如同一团浆糊,闻言只是眨了眨眼:“啊.......” 殷郊听他迟迟不肯表态,眸中神采一黯,旋即自顾自道:“你尚且没想好也无妨,来日方长,我等得起。只是大王与殷商百姓,却未必等得起......” 不经意间,二人的手指已交缠到一处,殷郊发觉姬发手心炙热,似有绵绵细汗渗出,只当他情绪激动所至。 他喟然长叹:“父王对你有意,哪怕他不说,做儿子的还看不出来吗?如今封神榜已丢,再想找名义求他赐婚,怕是难上加难!” 脖颈蓦地一沉,却是姬发忍无可忍地勒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推到在地。 “殷郊,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缺根筋.......” 姬发喘着气,几乎战栗地扯下外袍,随手一扔。矫健瘦削的身体如同一头小鹿,怦地撞入殷郊怀中。 “第一,你想同我成婚,关你父王何事!难道他不同意,你就不娶了吗?” 殷郊毫无防备,被他撞的眼冒金星。然而此时此刻,他顾不得疼痛,身心已被那股浓郁之极的麦穗清香所深深吸引: “姬发,你,你好香.......” 姬发咬了咬唇,屈膝在他腹部重重顶了一下:“第二,我都硬成这样了,你才刚刚发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