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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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馀暉从落地窗流洩一地,光晕折射中,每个人都有点晦暗不明,有着萧索,但并没任何剑拔弩张的胁迫,倒别有几分间话家常的恬静韵味。室内气氛悠然,甚至可以称得上安详静謐,流转着一点点东西碰撞声、水声、和飘散于空气的呼吸声。鲜奶油草莓蛋糕才刚送进杨安乔嘴里,门锁已经被人转开,她眼角弯弯笑意盈眶,目睹他一身卓绝、气势冷峻,缓步入内。 合身服贴剪裁的笔挺铁灰色西装,儼然打哪来的企业菁英。虽然之前穿休间polo衫别有青春恣意的瀟洒味,但此刻浑身散发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和稍微抓皱就极有型的发型,即便看了很多次,还是那么英俊尔雅。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流露出内心最阴鷙的那一面,为了她而来。 全身迸发着冷沉、瞳里净是毫不遮掩的犀利慍怒,成冰结霜,叫人退怯三分。没有被藏在最深处,彰显于外。 原来她男人真正生气起来,长这样! 下次要惹他之前还是先惦惦斤两吧。 聂暘一进门先把室内情况大致梭巡一下。室内共有四名男子,三名男子散于角落各处,或戒备或守护,围绕着桌子的两名男女佇立着。至于桌子上正摊着装饰得可爱又令人食指大动的鲜奶油草莓蛋糕,聂晟含笑以对,他那个令人头痛的女友很认真地研究蛋糕。 「聂暘,回来得挺快啊。」聂晟双膝交叠,噙了抹优雅的笑与他对望。 稍稍松了领带,聂暘往前一步,身旁的男子立刻上前拦住,不让他再靠近两人。聂晟不间不淡提醒:「你不要紧张,他们怕你又打我,你不要再往前就可以了。」 聂暘也没躁进,眼光落向女人身上,确认她安然无恙,神态尚算沉稳,话中却带点怒气:「不请自来的东西你也敢吃,小心他下毒!」此话是针对杨安乔的。 已经吃了第三口的她悻悻然搁下叉子:「好啦,不吃了。」 「只顾着吃!」总是念她这一句,将她那身装扮尽收眼底,清冽如水,蕴韵着轻微的沸腾,用眼光侵蚀她肌肤每一处:「今天去做活动了,穿这么漂亮?」 被那放肆又灼热的目光往身上一溜,心上和身体都有点搔痒,人也不自在起来。也并非没被他这样看过,但次数甚为稀少,兴许是,在他印象里的她还停留在大学时代那个轻简打扮的女孩;而他如今属于成熟男人才有的掠夺气味,也逐渐一点一滴覆盖在她记忆里。 「恩,跟季老师一起上了个节目。他说要请我当女主角,我答应了。明年开始筹备。」 聂暘皱眉:「你没跟我商量?」 「需要吗?」她也很理所当然反问:「你也没跟我说你暗中搞凌霜兰的事,说到这个,你到底想把她怎样?我知道你绝对不只让她没有王导的戏拍而已,一定还有后着。」上次跟聂暘稍微提了这话题,她就听得出来他表面淡淡,却不像嘴里说的那么简单。 大学时被学妹捉弄,聂暘除了赶她们出社,私底下又趁她不注意警告她们不准挟怨报復。凡事做得周全没有紕露,是他一贯的手法。 他一旦认真起来,思虑比谁都縝密。令人胆寒。 聂暘走到沙发落座,竟然漾出个笑意:「这个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她就是了。」 杨安乔本想追问几句,对面的聂晟见他们旁若无人聊起天来,击了几下手掌:「弟妹,你们打情骂俏也要看时间,想要温存晚一点再说吧。我有事问聂暘!」 她噤声了,只半瞋半怒地斜睨聂暘一眼,用叉子玩弄起眼前支离破碎的蛋糕。 聂暘正眼打量了聂晟,从容不迫,就算敌眾我寡,却没减半点气势──来自于胜券在握的淡定。他似乎猜出了聂晟此行目的。 聂晟与他视线交错,两兄弟对峙起来,一会儿聂晟笑:「聂暘,我也不跟你囉嗦,这次来是跟弟妹道歉,上次冒犯她了。顺便问你,咏诗去哪了?」 聂暘看向杨安乔,挑起眉角:「他有跟你道歉?」 杨安乔立马摇头,聂晟微蹙眉,云淡风轻:「蛋糕就是道歉。」 「这个蛋糕?!」她也无惧于他的气势,惊呼。「值几块啊?拜託!我等一下买百八十个给你吃,再找几个女人上你,看你要不要!」 如此粗俗的话她讲来脸不红气不喘,聂晟先是一怔而后失笑,聂暘则唸了句:「闭上你的嘴巴,不要惹他!」 嘟着嘴轻哼一声,她撇头不理兄弟俩,聂暘又对聂晟道:「我不知道emma的下落,从她回香港后我们就没联络了。」 聂晟此行一来不像挑衅反倒像是示弱,若非前阵子两人翻脸的事让他总算有危机意识,便是他太紧张荣咏诗,这次打算从软的下手。 聂暘可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是为了荣咏诗来的。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哪?」听到否定的答案,聂晟表象内的淡漠终于崩解。「我隔天要去找她的下落,就完全找不到。去了香港也没见到人,她和你私底下有来往,你一定知道她的落脚处。」焦虑几乎是从咬紧的牙关吐露出来。 杨安乔听到兴起了。聂暘和他哥哥的恩怨她永远只能瞥得冰山一角,模糊不清,望不透事情全貌。趁此机会,也许她可以瞭解更深入,看看她亲亲男友究竟私底下能使出甚么手段。 毕竟过往他只是个爱好运动又擅乐的阳光大男孩,哪像现在满腹心机,越发深沉。果然人都是会长大的,腹黑也有成长的空间,变身大魔王之类的。 聂暘瞄了眼竖长耳朵探听的女人,低了声调:「我可没打算跟其他女人联络得太频繁,我家那个是醋罈子,上次只见emma一眼就生气了,怎么可以让她再抓到把柄?emma回香港后我的确就没跟她连络了。倒是你,聂晟。你是她男人,找另外一个男人要人,是不是太可笑了点?该检讨一下自己吧。」 没忍住咄咄逼人的挑衅,聂晟重拍桌一下,惊得杨安乔往后一退,很戏剧性地拍拍胸。 聂晟无暇理会他和聂暘的安全距离,衝向前揪住聂暘衣领:「你跟咏诗到底是甚么关係?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她的下落,以为我会信?难道她不是你派来接近我的?」 甚么?原来荣小姐是聂暘安排的?杨安乔惊诧不定,望向聂暘的眼光已是复杂难解。 如此心计啊,她以后会不会被他卖了...... 聂暘很不喜欢杨安乔此刻的眼神,但也鞭长莫及,只能先处理聂晟愤慨的情绪。 「是我派来的又怎样?她可没做任何伤害你的事,当初拿药袋给我是希望我能督促你去看病,你却自以为她跟我联手拉你下马,当然要伤心离去。是你伤了她的心,不是我。」 聂晟的手略松了力道,声音轻颤:「......你说甚么?」 比起荣咏诗出卖他,聂晟更倾向相信她矢志不渝地跟随,全心全意的掏心所爱。所以明知聂暘此话似真非假,心下还是被打破了洞,颳着幽幽冷风。 他怕真是自己误会了! 聂晟这番犹豫,让聂暘知道自己的话產生作用。聂晟虽很会玩手段和权谋,却是个不懂爱不知道如何付出爱的孩子,从没长大过。只要轻轻一击便会溃散。 他用兄弟情和爱情胁迫他回头,是他手上的筹码,聂晟还满心以为他要和他在商场上一较高下,他完全猜错了他的目的。 「我承认当初遇到emma,她说认得你而且恋慕你多时,我就存心把她送到你身边,希望你可以忘记温暖带给你的痛苦。可我从没让她做过间谍,也没请她帮忙。这次她拿收据和药袋给我,说她想离开你,希望我能多照看你,还有帮忙治好你的病。对你这么好的女人失踪了,你束手无策,却跑来问我这个弟弟,是不是太有趣了点?」 聂晟已是哑口无言。 没错,荣咏诗从遇见他到成为近期内最交心的红粉知己,那眉眼内的爱意,温柔娇媚的陪伴,无从作假,嗅不出一点阴谋诡计。 无论他发病或是安静时的幽暗思绪,她从不畏惧他的阴沉和偶尔暴躁不安的情绪,不离不弃。而这次的离开是为了甚么......她说,要他只看她一人...... 温暖,是横亙在他们之间的那根刺。 「她爱不爱你,你最清楚,你如果有心想找她,一定会找到她。」 聂暘的结尾,终于击溃他内心的摇摆不定,聂晟颓丧了肩头,没多久就把人带走离去。 等他没了身影,杨安乔对着蛋糕碎碎念:「到底有没有下毒啊......」边说着,大门被聂暘带上了的霎那,人也落入他怀里。 她睁圆眼瞪着他满脸风雨欲来,赶快摆手解释:「我只吃了三口,有下毒就毒发了。而且他没拿刀没拿枪,态度很客气,我想应该不会对我做甚么,就开门请他进来......」然后又气短了:「好啦,我知道我应该先打电话给你,但是你哥叫我先请他进来,你知道他是个神经病,要是没搞好我会被砍吧......解释了这么多,那你可以跟我说,你在气甚么?」 那双墨黑如子夜的眸子仍是没放过她,瞅得她一阵心虚,心尖上跳着忐忑的舞蹈。 「你不该这样看着我,我不会拿别人的心计对你。」一会儿,聂暘终于说出他介意的点。他原本不欲让她知晓这些的。 她听完先是怔忡,很找死地反驳:「你唬人啊,如果不会我早就嫁别人了。」 他没有被她带走话题:「你知道我是甚么意思?」 她学他挑挑眉,然后垂首,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终于把脉络理清。说是怕她被他哥吓到,其实是被长大后的他吓到啊,想想啊,以前还算好猜好捉摸的心思,七年辗转起伏,竟然可以算计哥哥算计得彻底,难怪他总是想把她收纳在怀里,妥贴地保护起来。 「亲爱的,前男友和现任男友,我孩子的爸。你知道最了解男人的永远是他身边的女人吗?就算是连续杀人犯,他老婆也会是第一个察觉出端倪,你现在只是为了你哥哥搞这么多诡计,等他的事解决了,又开始懒得动脑了,我怎么可能被这点事吓到?」 「......真的?」 她很慎重地点点头,手指温柔的抚触,蔓延上他脸颊。错过的时光,他们有太多空白要弥补,并非说復合就尘埃落定,他重施故技藏了某些事,来自于曾失去的惶然。 她该想办法,抚平这些如棉絮般缠绕于心上的惊惧。 聂暘让脸颊枕在她手心上,安全感如流水沁入心底,她的手柔细而温暖,如七年前睡前惯有的恶作剧捉弄,让他流连,执着,失去的时光曾经不断地想念。 用手指描绘出他五官每一处,向来大咧咧的她也不吝嗇内心的眷恋,往上停在那道浓眉,笑逐顏开,有点贼兮兮:「我发现你比我想像的还要爱我呢......」说这话时心头酸软,忆起下午季老师间聊的那番往事。 「你现在才知道......」轻笑,将她打横抱起:「你今天穿太美了,不知要招来多少苍蝇?不过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有人比我更衬得上你。尤其你有个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