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九月尾末，十一将近，一场大雨在夜里泼落，天气终于冷下来。早晨，寒潮骤然来袭，令人不适的夏日仿佛真的悄然远去。

    钟雨将凉席卷起，家里不再点蚊香，钟夏厌食的情况也好多了。兄妹俩吃完早饭，撑着一把伞去学校，钟雨又如往常一样将她送进班级门口。

    崔玉见钟夏来了，跑到她身边打趣道：“你哥哥又送你来啊？”

    钟夏点头，她又叽叽喳喳说着，“十一放假你准备去哪里玩啊？”

    说完，崔玉似乎想到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近钟夏道：“董成连想约你出去玩。”

    钟夏啊了一声，还真思考了一会。董成连是她分座位后的新同桌，和崔玉是初中同学，钟夏和他做同桌之后偶尔会聊上几句，他对她态度还挺好的。

    最后，钟夏道：“看看我哥哥让不让我出去吧。”

    崔玉诧异道：“怎么你出去玩还要告诉你哥哥。”

    钟夏：“因为mama不在家，他会担心我呀。”

    崔玉被钟夏逗得哈哈大笑，抬手去捏她的脸，钟夏含糊道：“崔玉，你去吗？”

    “去呀，”崔玉瞥到门口男生的身影，喊道，“董成连，过来。”

    董成连朝她比了个OK，和朋友打了声招呼就跑了过来，“怎么了？”

    崔玉用手揽着钟夏，揶揄道：“钟夏答应了和我们出去玩。”

    钟夏看向董成连，发现董成连也在看她，四目相对，董成连一时之间不知道看哪里，眼睛四处瞟，磕磕巴巴说，“好，好，谢谢...”

    男孩头发被细雨打湿，有些湿漉漉的。他长得白且高，此时却哪哪都不自在，不是拉一下肩上的书包，就是挠一下头发。钟夏却说：“我问一下我哥哥，如果哥哥说可以的话，就好。”

    董成连连连点头，又说了几个好。

    待他坐好，老师也来了，崔玉连忙跑回了座位。

    董成连很热心肠，他对钟夏说：“你哥哥想来的话也可以，大家一起。”

    钟夏抬头看他，看起来很开心，“谢谢，那我等会问问他。”

    见她盯着自己，董成连又一时之间局促地不知望哪里。

    午时，雨还没停。

    钟雨又来他们班门口等钟夏，崔玉见怪不怪，她和董成连一起去吃饭，路过他们俩身边还朝钟夏打了个招呼，“走了，钟夏。”

    董成连也朝她说：“钟夏，拜拜。”

    钟夏对他们挥了挥手。和钟雨走去食堂的路上，钟雨在伞下问她：“那个男生也是夏夏朋友吗？”

    “是我的同桌，”钟夏点头，又想起了早上的事，“哥哥，他们想约我出去玩。”

    钟雨沉默了一瞬，“夏夏想去吗？”

    “想。”钟夏点头，“崔玉说，哥哥想去的话也可以一起去。”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冷风也自远处朝面颊上袭来。周围的学生吵闹，举着伞与他们擦肩而过，钟雨低头看钟夏，她被校服外套围裹着，瘦小孱弱，与自己相像的那张脸上挂着雀跃的笑容。

    为什么？

    最后钟雨只说：“好。”

    吃完饭后回到教室，钟夏将钟雨答应了的事告诉崔玉，并约好了明天上午十一点在地铁集合。

    晚上没有晚自习，一场大雨也终于在放学时停下。班级里学生亢奋，就等着打下课铃。终于，铃声敲响的那一瞬，教室霎时沸腾起来，少年少女们拍着手，喊着“终于放了”“十一之后见”云云。

    桌子被撞动，与地面摩擦，传出吱呀声，崔玉在一片嘈杂声中，对着钟夏开心道：“走啦！明天见！”

    钟夏也很开心，她走出班级，发现钟雨在等她，于是更开心了，一把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

    钟雨被她感染，边走边说：“看出来夏夏放假了很开心。”

    “对！”钟夏说。

    钟雨又问：“作业多吗？”

    “没有很多，不过我不是很会，哥哥你教我。”

    钟雨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声“钟夏”从身后传来，他们俩同时往后面看去，只见董成连从人群里小跑过来，对着钟夏挥手笑道：“明天见。”

    “明天见。”钟夏也朝他挥手。

    董成连刚想走，反应过来钟夏旁边还站着她的哥哥，秉持着印象不能差的原则，他打算给钟雨也打个招呼，没成想对上钟雨的眼睛就打了退堂鼓。

    少年的眉眼很冷，在钟夏旁边直挺挺地立着，就这么盯着他，黑色的瞳仁似是凝着未霁的寒雨。说起来，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他和钟夏长得很像，其中眉眼与嘴唇最像，只不过到了钟雨的脸上，就显得淡漠很多。

    没有笑意，还带着些许不可查的敌意。

    董成连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到底没说出口，小跑走了。

    他只觉得奇怪，钟雨却心情不好了，董成连走后，钟雨感觉心脏处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来爬去，甚至出了学校回了家，也半点都没好。

    钟夏去洗澡，钟雨就坐在浴室门口的凳子上择菜。

    浴室水声停止了，不一会钟夏就推开门出来，她见钟雨在择菜，兴冲冲地说：“我来吧，哥哥。”

    钟雨将择菜的活让给了她，自己则去厨房炒菜。

    他将鸡蛋打入碗中，又把它们搅拌均匀，黄色的蛋液在碗中旋转，渐渐融合在了一起，下锅时，他突然道：“夏夏。”

    钟夏抬头，“怎么了？哥哥。”

    少年凝望着蛋液被倒入沸腾的水中，它们在水中彻底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你喜欢我吗？”

    “喜欢呀。”钟夏说，“我喜欢哥哥，也喜欢mama。”

    钟雨顿了一下，又问，“那你喜欢你的那个同桌吗？”

    听钟雨提起董成连，钟夏停也没停，“还没有到喜欢的程度，不过我喜欢崔玉。”

    钟雨闻言短促地笑了声，他关了火，将西红柿蛋汤盛入答完中，从钟夏手里接过择好的菜，摸了摸钟夏的头，说了声“谢谢夏夏”，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因着路上雨后积水还没散去，钟雨怕路上的水让钟夏滑倒，晚饭过后就没有例行饭后消食。他洗过澡后便坐在书桌旁写作业，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见旁边没人，惊了一下，连忙转头去找钟夏。

    见钟夏只是躺在床上睡着了，钟雨才呼出一口气。见钟夏被子盖的歪七扭八，他起了身去帮钟夏去拉被子。

    钟夏躺在他的身下，钟雨忍不住地将目光停驻在钟夏的嘴唇上，电光火石间，那股无名的火又将他点燃，叫他忍不住地俯下身，想在她唇边落下印记。

    行至一半，钟雨却骤然惊醒。

    他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的冷汗，盯着身下的meimei看，双臂突然像失了力气一般，栽倒在钟夏一旁的枕头上。

    钟雨蜷缩起身体，下意识地将手掌攥紧，他不再看钟夏，将身子转过，却感觉如芒在背。

    mama会怪他吗？他讷然地想。

    钟雨不断地思忖。脑中有无数个问题，就连母亲都在其中凌迟着他，可惜，他直至最后都只能说：“mama，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