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日的重启（2）
第0日的重启（2）
“我开车也不快啊，吓到你了吗？脸色这么白？”下车的时候祁燃看了眼她的脸色，不解问道。 祁蓝摇头，又在祁燃的嘀咕里一言不发地打开雨伞，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快步走去。她走得越快，那东西就跟得越快，仿佛知道她发现了自己，有意捉弄一般。 “嘻嘻。” “嘻嘻。” 声音空灵，难辨男女。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很难辨别性别。 “嘻嘻”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就像盛夏时节置身一片葱郁的树林，林中的每片叶子都趴着一只蝉。聒噪，密集，窒息。 嘻嘻声竟然从脚下传来。 下雨天，教学楼前的广场积攒着大大小小的水洼，每个水洼里都有一个披着黄色雨衣的小孩，帽檐下的那双眼睛发着灯泡似的光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黄色雨衣的背后是阴沉的天空。 她举着一把伞，水洼倒映着背后下着阴雨的灰天。 一种紊乱而荒唐的认知在她脑海中形成：到底鬼在水洼中，还是水洼外？ 若鬼在水洼外，那谁在水洼中——她自己吗？ 这个认识惊得她一激灵，后背寒毛竖起，闭上眼睛狂冲进教学楼。遇见这只鬼，也是一个下雨天，它几乎和对话框同步出现，就是因为她选择了错误的选项。 这个对话框绝对是个不详的存在，它会带来厄运，也冲击着祁蓝坚定的无鬼神论。 一开始，你只能在镜面的反射中看见它，可一旦你意识到它的存在，它就会从镜面中走出来，出现在现实世界。后来，它开始在一切能反射的事物中出现，镜子，水洼，甚至喝汤的不锈钢勺。 祁蓝的心尖战栗着，害怕有一日出现在镜面中的不是它，而是自己。 她奔跑着冲进了教学楼中，因为闭着眼睛，看不见东西，撞到了人才反应过来。 “抱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捂着肩膀，闷哼着后退了半步。祁蓝睁开眼，被她撞到的男生是她的同班同学，平时没说过几句话。 “你没事吧？我是不是撞疼你了？”祁蓝又问，虽然她看上去才更像有事的那一个。 黑发乱糟糟地粘在脸颊，嘴唇被冷雨冻得发白，还时不时惊慌地回头张望，就像被什么可怖的东西追逐着一般。 宁均揉了揉肩膀，表情淡漠地瞥了她一眼，离开了。 “宁均，你的书掉了。”祁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的名字，捡起练习册追上去。 他的书包没拉拉链，就那样随意地敞开着，课本、试卷、练习册乱糟糟地攘在一起，像一张吃撑了的嘴。祁蓝想帮他把练习册放进书包，都无从下手。 雨下大了，瓢泼大雨将教学楼笼罩成一座孤岛，窗外的雨声急促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黄色雨衣消失了。 她把练习册放在宁均的座位上时，对方已经趴在桌上睡起觉来。祁蓝的班级是重点班，老师时不时就会来巡逻，但宁均却从来不以为意。他是个有些古怪的人。 早自习下课铃一响，她立马借着课本的掩饰在桌肚中掏出了手机。 她受不了了，再被这东西缠下去她会疯的！ 祁蓝在网上搜索。 “撞鬼了怎么办？” “被小鬼缠上有什么解决办法？” “黄色雨衣鬼。镜面鬼。” 网络上，大部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都市传闻，要么就是她试过的根本没有用，频繁的刷新换关键词，她终于在某个故事贴下面发现了一个网址，经常有人在上面求助遇见灵异事件的解决办法。 她点进去注册了一个新号，将自己的遭遇发出，可惜缺少噱头的标题很快石沉大海，回应者寥寥。 有人说：“冤有头债有主，楼主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遭报应了？” 祁蓝认真回复：“没有。我只是在某个雨天遇见了它，就一直被纠缠，这完全没有道理。” 没等到回应，上课铃就响起，她只好放下手机。 班主任挎着老脸走了进来，每一根下垂的皱纹都表示着他的心情不佳。班上的气氛也有些焦躁，素来安静的课前此时有不少同学压低声音的讨论。 “怎么了？”祁蓝还有些茫然。 同桌说：“你不知道啊？昨天跳楼那个，就是咱们班的张浩宇啊。” 祁蓝脑袋“嗡”的一下。她记得这个男生，成绩中下游，但课堂上很活跃，常常接嘴，让科任老师们又恨又爱。 朝夕相处的同学去世了，突兀，无常，像一场播放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的电影。 班主任敷衍着安慰了几句，又着重勒令学生们不准在网络上发表不实言论，有压力有问题找老师。 “你们跳楼也别在学校里跳，真是的，死了还给别人带来麻烦……”他咬着后槽牙抱怨，显然从上级处受了严重的指责，表情像一头愤怒的鲶鱼，稀疏的头顶在白炽灯下显得滑稽又突兀。 他一离开，同学们的讨论就彻底爆发了。 “张浩宇昨天还好好的，跟我有说有笑呢，怎么说自杀就自杀，你们信吗？反正我不信。”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个跳楼的了，咱们学校不会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 “而且最奇怪的是，五个跳楼的人，都是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太邪门儿了这也！” 角落里，有个沉默寡言的胆小女生颤巍巍举起了手。 她是张浩宇之前的同桌，此刻身边的座位空着，上面还堆满了新发放的试卷，显得很讽刺。 仿佛这些做不完的习题在地狱里也会跟着他。 “浩宇他啊，之前跟我提过很多次，说一个穿着黄色的雨衣小孩总是跟着自己……” 祁蓝：“……” 她焦躁地咬着指尖，又将帖子翻了出来。回复依旧是那么冷清，不过却有一条评论很是瞩目。 ID叫酒鬼的空白头像网友回复她：“怪谈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祁蓝选择了私聊，小心翼翼发过去一句话：您好，请问您是不是对跟在我身后的东西很了解呢？ 过了半小时，对方才回复第一条消息。 酒鬼：谈不上，只是略有研究罢了。 酒鬼：被这种东西缠上，你的人生就算完了。听好了，用你认知内的所有办法去对抗，都是行不通的，遇见这种东西，你只有一个办法：舍弃你的常识。 舍弃常识…… 暹罗小猫：您方便仔细讲讲吗？拜托了，我真的非常需要。 这一次，酒鬼停顿了许久，才给出回复：记住一句话，万事万物都有规律。 说完这句话，对方就下线了，之后任由祁蓝怎么发消息，对方都没有再回复。 【选择的时刻到来啦~请玩家在规定时间做出决定，超时会有惩罚降临哦！】 【玩家请选择——】 【a.忽视-这个人神神叨叨的，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人家才不要相信呢~】 【b.怀疑-细究之下ta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可是常识什么的，人家搞不明白啦！】 【c.主动-ta似乎对这种事很了解，一定还有更多了解的信息，要不要追问呢？】 突然跳出来的游戏对话框让祁蓝愣了片刻。据她研究，这东西一般不会莫名其妙跳出来，它有自己的触发机制。茫茫大海，还真叫她捞着了，这是不是说明，“酒鬼”就是一条重要线索？ 张浩宇死前见过黄色雨衣，而黄色雨衣又缠上了她，祁蓝有种奇异的直觉，如果不主动出击，那么很快从废弃教学楼跳下楼顶的就会是她了。 她给酒鬼留言：我想跟你见一面，可以吗？ 她打下学校附近一个咖啡店的地址，又约定了具体时间，见数学老师进来，便将手机放进了桌肚。 期中考成绩下来，老师坐在讲台上由高到低念分数，分发数学卷。 “第一名，祁蓝，148分。” “第二名，宁均，147分。” 她拿着试卷走下讲台，和少年擦身而过。他个子很高，祁蓝只到他的肩膀，修泠的眉眼惺忪，下垂的眼尾有几丝未散的困意，长相是很容易激发起女孩儿们母性的那种小奶狗类型。他拿过试卷，看也没看一眼那鲜红漂亮的分数，随手折了两折，又打着哈欠回去了。这人上课总是睡觉，却从来没从年纪前三下来过。 奇怪的人。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像她从前无数次对他的忽视一般，如雨珠没入水中消失了。 咖啡厅。 深色的实木地板在脚下铺陈，落地灯充当氛围的点缀，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焦浓的香气。 坐在窗边的位置，能听到细碎的雨丝发出柔和的沙沙声。 室内很静，有人小声絮语，有人翻过一纸书页。祁蓝捧着咖啡，盯着飘上来的热雾发呆。 “暹罗小猫？” 一道人影落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来之前，祁蓝猜测过酒鬼的模样，却没想过她是这样年轻的女性。 深灰色的高领毛衣，戴黑框眼镜，画着很考验技术的上挑眼线和绿金色的眼影。身材很好，和她粗暴简洁的ID不同，气质甚至是知性优雅的。 “松萝。”她伸出手来。 “祁蓝。” 祁蓝与她握手，触及的肌肤有些凉，应该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原因。苍白的手指涂着漆黑的指甲油。 松萝忽然笑了两声：“还是个小孩子啊。” 祁蓝一怔，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有些郁闷：“我已经成年了，邀请你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我想你可以放心和我交流。” 松萝：“我没说你。” 松萝：“不是小孩子吗？一米二左右，穿着黄色的雨衣，把地板都弄湿了。现在，就在你身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