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日的重启（3）

    祁蓝的指尖一僵。不知是否是错觉，就在松萝说出口之后，一股湿漉的寒意就从她背后升起。

    故弄玄虚。

    她很快下了这个定义。

    “你说出的信息，是我已经在帖子里讲述过的，如果你没有新的内容可以交代，那么我会对你的言论的真实性存疑。”祁蓝用力按着guntang的咖啡杯，让自己失血的指尖回温。

    松萝哈哈笑了两声，往沙发一窝，她身上那股劲儿顿时松弛下去，反而都透露出吊儿郎当的味道。

    她一只手支在沙发上，大喇喇地说：“大小姐，我刚睡醒就来赴你的约，肚子空空荡荡，你好歹得有一些待客之道，帮我点杯咖啡吧？”

    “为什么这么叫我？”祁蓝略警惕地问。

    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但松萝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敏锐，她的判断依据很直白：“这家店一杯咖啡三百块，要不是你答应请客，我打死都不来！”

    松萝只点了杯卡布奇诺，祁蓝对侍应生说道：“再上一份舒芙蕾和牛角包。”她转头对松萝道，“你可以尝尝这家的甜点，味道也很不错。”

    甜点一上，松萝风卷残云似的把它们刮了个干净，让人怀疑她不仅没吃晚饭，可能八辈子都没有吃过饭，半刻钟前知性优雅的印象荡然无存。祁蓝开始犹豫：这个人真的值得相信吗？她看上去真的很像只是在混吃混喝。

    吃饱喝足，她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掂起雪白的方糖，一块块加进本就甜腻的咖啡里，冷不丁地说：“你的反应很好。”

    祁蓝：“反应？”

    “对一切的质疑精神，这很好。你越是相信它能伤害你，它的力量就会越强大。”她看了祁蓝一眼，将三块方糖放在桌面依次摆开。“一个怪谈从诞生到变得具有影响力的过程，一共有三个决定因素：执念强度，传播广度，堕落深度。”

    松萝把这些东西叫做怪谈。

    “怪谈会标记猎物，就像咬住咽喉的狼，直到猎物死去。坐以待毙是死得最快的，我可以百分百确定，你被它缠上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主动出击，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她又把方糖都丢进咖啡里，喝了一口，被甜得鼻歪眼斜，表情失控。

    “你是说，我还得主动去惹它？”祁蓝感觉这世界都疯了，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她还必须凑上去送死。

    “错，不是惹它，祁同学请听题——怪谈的第一要义是什么？”

    “执念？”祁蓝踌躇道。

    “没错，怪谈产生自执念。这种东西已经不是人了，它们没有人类的逻辑，只会依照生前的想法刻板行事，如果你能勘破规律，就可以找到漏洞。要记住，我们凡人之躯无法对抗怪力乱神之物，要想活命，必须从其本质中寻找生机。”

    祁蓝似乎有一点明白她的意思了。松萝又从兜里掏出一个老式翻盖怀表，看上去像上个世纪淘汰下来的。她把怀表递给祁蓝：“这是一个探测磁场的怀表，你试试，就往你觉得最不舒服的地方去。”

    怀表在她手中还好好的，祁蓝一接过，秒针就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从一开始，她的左侧肩膀就凉飕飕的，有点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怀表在她手中一靠近左侧，转动速度就rou眼可见地加快了。

    ……原来松萝之前说的，不是唬人的。

    她收了怀表：“我也不能白拿你东西，你开个价吧。”

    这东西她家里一堆堆，闲着没事做出来的小玩意，松萝比了个三，想着收三百块意思意思，祁蓝会错了意：“只要三万？这么便宜？”

    她松了口气，爽快地把钱转了过去。

    她看了眼卡中余额，又看了眼祁蓝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地笑开了花：“原来是真大小姐。”

    可很快，她就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那个模糊影子，神色沉了沉   ，扶住了被头发遮盖，一直未暴露人前的右眼。

    “希望她能顺利吧……”

    江淮一中，高三教导主任处。

    祁燃从办公室走出来，脸上写满了烦躁：“这教导主任什么态度？竟然让我们停止调查，说什么——警察在学校里晃，对学生影响不好？她难道不知道现在已经跳了五个学生，这不是件小事！”

    “不想闹大嘛，可以理解。”同事劝他。

    “她这是态度问题！”

    同事忽然：“诶，小祁，那是你meimei吧？”

    一个漂亮女孩朝他走过来，高挑矜贵，惹得旁边的学生明里暗里地偷偷注视。一中的校服并不像其他学校那样肥大低调，而是走剪裁合体的英伦风格。

    少女穿着制服和短裙，制服外套下是熨烫整齐的白衬衫和贴身西装小马甲，勾勒得她本就窈窕的线条十分好看，皮鞋则是意大利工匠手工定制，看上去很有格调。

    “吃晚饭了吗？”祁蓝问。

    祁燃挑起一边眉毛。

    食堂二楼。祁燃拆开筷子，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响：“难得你尽尽地主之谊，虽然比起我们单位食堂逊色了些，但看上去还不错。”

    他埋头大口刨着米饭，而祁蓝的视线一直在他手边的记事本上不时轻扫。

    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幸好她哥就是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只是，祁燃肯定不会让她看的，他虽然吊儿郎当，但警察的基本cao守是有的，如果自己频繁打探，也会引起他的疑心。

    好在吃饭途中，有个电话打了进来，祁燃离座接听。祁蓝迅速拿过他的记事本拍照下来。又在他回来之前放回原位。

    祁燃的记事本有三个主要信息。跳楼学生的具体姓名、死亡时间、死亡地点。

    祁燃打完电话回来，面露古怪：“嘶——你没动我的东西吧？”

    原来是她放回去时太匆忙，没有将记事本放回原位，记事本大概偏移了十度左右。可祁燃对这种细节的变动很敏锐，一眼就发现了。若换作别的警察，祁蓝不保证自己一定不会露出马脚，但幸好面前的是亲哥，她镇定道：“乱说，谁稀罕动你的东西了？”

    他看她一眼，嗤地笑了两声，摇摇头：“下次再也不吃你请的饭了。”

    江淮一中面积很大，新教学楼是五六年前扩建的，起因是原来的楼栋教学设施已经老旧了，落后于时代。

    学生们整体搬迁到新教学楼后，大部分旧楼就拆迁改成了cao场和体育馆，唯独最偏远的西南角，是上个世纪一位伟人所捐助，为了纪念意义还保留着。

    废弃教学楼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楼栋大门前围了黄色的警戒线，告示牌上写着很瞩目的“禁止入内”四个大字。

    祁蓝站在废弃教学楼的空地前，在她不远处，地面上用白线描摹出人体。这是上一个学生跳楼的地方，虽然阴雨连绵，也经过了洗刷，但那块的颜色却依旧比旁边的地面深了不少，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铁锈气息。

    不可抑制的，她想象着当时的场景。朝夕相伴的同学从高处坠落，他的四肢都扭曲成了离奇的形状，关节往反方向折断，脑袋像西瓜那样裂开，白花花的脑浆伴着血液流了一地……

    她抬头看向上方。

    旧楼一共六层，在浓密的阴云下，像一个巨人在往下俯瞰。墙皮早已斑驳，蜿蜒着枯萎的爬山虎，呼吸间有一股尘埃凝固在旧时光中的味道。

    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天色暗得很早，潮湿的雨汽让人的心情也能拧出一把水来。

    祁蓝打开了手电筒，跨过警戒线，进入教学楼内。

    老旧的大理石地面，鞋跟踏在上面有空旷的回响。她放轻了呼吸，也放慢了脚步。

    她从祁燃的记事本上得到了几个关键信息。

    第一：学生们的跳楼时间都在凌晨一点半左右。

    第二：第一位学生跳楼前刚和女朋友吵架分手。

    第三：第一位跳楼者的死亡时间，在本月六号。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她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闹钟，时间在两个小时之后，她要在闹钟响起前退出去。祁蓝有种直觉，在这里面耽搁越久，自己就越危险。

    独自一人行走在死过人的废弃教学楼里，还有一只鬼缠着，祁蓝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但她有一点没想明白的地方：若怪谈的形成和鬼魂的执念有关，可黄色雨衣明显就是个小孩子，又是从什么样的途径，和江淮一中的学生们结下仇的呢？